銀麵人的聲音很輕,卻將這間狹小柴房裡的空氣都擠壓得近乎凝固。
崔榮的呼吸猛地一滯,喉嚨裡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嗚咽,那是絕望和恐懼擠壓出的聲音。他全身劇烈地顫抖起來,握著的斧頭再也抓不住,“哐當”一聲掉在了腳下的木屑堆裡。
林琛的手快如閃電,卻不是去拔刀,而是猛地按住了崔榮的肩膀:不許動。
寺廟外的夜,不再寧靜。數十人刻意壓低的腳步聲,正迅速而有序地移動,將這片後院徹底包圍。那細碎的聲響,像是無數隻毒蛇在枯葉上爬行,讓人頭皮發麻。
銀麵人往前踏了一步,靴子踩在砂石上,發出輕微的聲響。他身後的火把,將他的影子拉得又長又詭異。
“林禦史,真是辛苦。新官上任,就深夜辦案,我家王爺很是掛心。”
他的語氣裡滿是戲謔。他什麼都知道。知道林琛的新官職,也知道他此行的目的。消息泄露得比瘟疫還快。是王方慶出賣了他?還是武三思的眼線,從他離開王府的那一刻起,就一直跟在後麵?
林琛的思緒飛速轉動,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他將崔榮往柴房最深的角落裡推了推,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前麵。
“梁王府的人,什麼時候也管起皇城外的治安了?”林琛的聲音很平穩,像一把鋒利的短刃,劃破了對方的譏諷,“圍攻朝廷命官,這個罪名,你家王爺擔得起嗎?”
銀麵人發出一聲短促的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罪名?在這荒山野寺,誰會知道?明早上報刑部的文書,隻會寫著監察禦史林琛,為追查要犯,不幸遭遇沙匪餘孽,以身殉職。”他頓了頓,輕蔑地看了一眼角落裡的崔榮,“至於他,三年前就該是個死人。我們,隻是來糾正一個文書上的錯誤罷了。”
他已經為他們安排好了結局。沒有審問,沒有辯解,隻有乾淨利落的屠殺。
崔榮終於崩潰了,發出壓抑而無助的啜泣。恐懼,已經將他三年來積攢的最後一點勇氣,徹底碾碎。
“拿下。”銀麵人的聲音驟然變冷,“王爺說,儘量留活口。但如果出了什麼意外,王爺也不會怪罪。”
門外的殺手們身體一緊,手中的兵刃在火光下閃著寒芒,開始向柴房敞開的門口逼近。
沒有退路了。反抗是死,投降,會死得更慢,更痛苦。
林琛的視線在狹小的柴房裡飛快掃過。乾燥的木柴,成堆的茅草,還有那盞照亮了崔榮絕望的,搖曳的油燈。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絕境中瞬間成型。
就在兩名殺手提著刀,踏入柴房門檻的一刹那,林琛動了。他沒有拔刀,而是猛地一腳,將身邊一堆碼好的木柴踹了出去。
木柴轟然倒塌,暫時阻礙了殺手的腳步。
就是這一瞬間,林琛擰身,另一隻腳閃電般地踢中了那盞油燈的燈架。
油燈在空中劃出一道小小的弧線,像一顆燃燒的流星,精準地砸進了角落裡最乾燥的那堆引火的刨花上。
“呼——”
浸透了燈油的刨花和乾草,瞬間爆燃。火焰像一頭饑餓的野獸,發出一聲咆哮,貪婪地卷向柴房古老而乾燥的木牆。濃烈的黑煙衝天而起,嗆人鼻息。
“火!著火了!”外麵有人驚呼。
原本嚴密的包圍圈,頓時出現了一絲混亂。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大火,殺手們下意識地後退,炙熱的浪潮和滾滾的濃煙,讓他們睜不開眼。
機會!
“走!”林琛低吼一聲,一把抓住崔榮的衣領,將他從地上硬生生拽了起來。
崔榮踉蹌了一下,那條傷腿根本使不上力。“我……我走不動……”
“那就用手爬!”林琛的聲音裡沒有一絲同情,粗暴地拖著他,轉身朝著柴房的後牆撞去。
“砰”的一聲,腐朽的木板牆被輕易撞開一個大洞。兩人連滾帶爬地摔了出去,落入寺廟後院的黑暗之中。
“蠢貨!”銀麵人暴怒的聲音穿透了火場的喧囂,“彆管火!去後麵!他們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