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兵是民,山賊也是民,民兵是找到了好活路的民,山賊是沒找到好活路的民,所以兩者的差彆不大。”
史茗君被五花大綁,就跪在牧青白身邊的泥地裡。
跪姿不好受,史茗君的脖子很酸,所以耷拉著,整個人看著十分頹唐。
牧青白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乾嘛對我說這種話?你想讓我對山賊生出憐憫之情,然後放他們一條生路嗎?”
史茗君用力抿了抿唇,被牧青白如此直白的挑明心裡的意圖,他乾燥的喉嚨再說不出一句話。
安穩也在一旁,靜靜的聽著,他知道史茗君的這話是說給牧青白聽的,所以看向牧青白,想知道他會如何回應。
牧青白笑道:“這話你跟我說沒有用,你得跟你自己說,你如果真的憐憫他們的話,你就不應該引官府去圍剿他們。你一邊殺人,一邊又要救人,你不覺得你這個人就是個極大的矛盾集合體嗎?”
安穩又看向了史茗君。
史茗君忍不住辯駁道:“牧大人當初在渝州,不也是做著一邊殺人一邊救人的事嗎?”
牧青白笑著指出他話裡的漏洞:“可是你要殺的人和要救的人是同一夥人啊。”
史茗君麵色蒼白,再找不出可以詭辯的話。
牧青白的語氣冰涼刺耳,絲毫不帶憐憫,“你啊,就是既要又要,你又放不開小和尚交給你的使命,又放不開自己心裡的道德底線,才多久的相處,你就覺得這夥山賊情真意切,是一群可交托後背的袍澤手足,可是你又不得不完成自己的使命,引官府去殺他們。”
史茗君深深的埋下頭,一言不發。
安穩分明覺得,他的頭更低了。
牧青白好整以暇的靠在交椅上,裹緊了身上的羽衣大氅,道:“你這樣的人,要麼是蠢,要麼是壞,蠢到了極致就是壞,壞不到極致就是蠢!而你呢,又蠢又壞!這樣的人很可憐又不值得可憐!”
史茗君羞恥的緊咬牙關,無言反駁。
牧青白還不過癮,非要逮著他殘破的靈魂繼續一頓痛罵,罵到他魂飛魄散才肯罷休似的。
“先說你為什麼蠢,你一個從來沒見過佛的和尚,竟然會把另一個肉體凡胎的和尚當成神明似的信奉,你簡直蠢到極致。”
“再說你為什麼壞,你一個講慈悲的和尚,竟然會把一群搜殺搶掠的山匪當成袍澤兄弟,你簡直壞得讓人作嘔。”
史茗君終於被激怒似的,猛然抬頭怒視牧青白,從牙縫裡擠出辯駁,讓人能聽得出話裡那種能把牙關咬碎的力道:
“他們是劫富濟貧的義士!”
“哈哈哈!”牧青白笑得整個人都發顫起來,抬手用力拍打在史茗君的眼角,打得他吃痛,招架不住連連躲避。
安穩看著牧青白笑起來的模樣,忽然想到了個詞很適合他——花枝亂顫。
嗯,這個詞應該是形容京城裡那些養尊處優的閨中大小姐,但用來形容牧青白這癲狂的模樣好像也沒什麼不妥。
牧青白挽著袖口擦了擦眼角滲出來的淚,“本來沒那麼好笑的,聽到你說劫富濟貧四個字,我就更覺得好笑了,賊就是賊,非要扯什麼大旗!搶錢搶糧,踐踏生命,於人情於公理都該死!在山寨裡喝酒吃肉,談論的兄弟情義、遠大抱負。那都是累累白骨換來的!”
史茗君青筋暴起,漲紅了臉,“他們不曾搶過尋常百姓,隻劫過豪紳富賈!”
“你越說越顯得自己可笑,還改變不了他們是山賊,並且將死的事實,尤其…他們是因你而死。有些東西非但用清水洗不乾淨,還會把清水染黑。”
安穩也搖搖頭,這完全是在自取其辱。
“不過有一點你說的對,山賊也是民,不會因為他們的賊首是個有武功境界的高手就改變什麼,所以這場戰鬥很快就會結束。”
牧青白一行人退出山寨暗哨可視範圍之外,安營紮寨。
牧青白無意看官兵殺入山寨的戲碼,已經看過劇本,那麼沒有懸念的一出戲就顯得沒意思了。
再加上天氣好冷,牧青白要生火取暖,生火取暖一定會驚動山寨放哨的山賊。
入夜結了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