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梁道好似沒了魂。
他扶著城牆,從牧青白炸開的缺口走出了皇城。
眼前的皇城不複往日寧靜。
能聽得到哀嚎。
能看得到煙塵。
還有火光星點。
賈梁道知道,他在這裡看得到的火光,其實已然蔓延升騰上了天空。
皇城有官兵奔襲,但他們都無視了賈梁道,也許是因為賈梁道始終穿著官服,當他是個無足輕重,又不可隨意欺辱的文官。
仿似賈梁道真是個無主的鬼。
一道驚雷炸開。
大雨毫無征兆就下了。
大雨澆滅了民宅裡的大火。
不過卻澆不透京城裡百姓的嚎啕。
那哀嚎穿透了雨幕,刺入賈梁道的耳中。
賈梁道的身形又佝僂了幾分。
此刻,尊貴的禮部左侍郎賈大人深深感到一陣無力。
他明明不在牧青白的棋局,不作牧青白擺布的棋,可以遊離在棋局之外,但他的人卻在苦難之中,目睹一切。
他扭頭回看被炸出一個缺口的皇城。
那洞口幽深可怖。
賈梁道無聲的自嘲了一下,往京城出走。
賈梁道麻木的走在雨裡。
累月經年的疲憊在此刻爆發,作用在年近花甲的老侍郎身上。
他也算是第一次觸摸到了牧青白的境界。
他無懼了。
似乎局麵如此,也沒什麼可懼的了。
走過熟悉的街麵上,隨處可見的淩亂,這是被兵禍所過之後的市井。
大雨泥濘。
一隻手抓住了賈梁道的胳膊。
“賈大人!是您啊!”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啊!”
中年人生得一副老實相,是賈梁道這段時日在京經營生意時認識的一個商販。
踏實肯乾,但凡是見了便生不出討厭的老實漢子。
在京勉強紮根,得有一個賢惠的妻,生了一雙可愛的兒女。
隻是現在,他多年積蓄購置的房子塌了。
女兒在背上嚎啕大哭,哭著要娘。
兒子被他單手抱在懷裡,已經沒了氣息,手裡緊攥著飴糖,胳膊卻已無力的耷拉下來。
即便如此,他還是緊緊抱著。
官兵來了,不知是朝廷的兵馬,還是叛軍的兵禍,還是被爆炸掀飛的巨石。
總之房子就是塌了。
昨日仍太平年日,今日怎麼就變天了?
昨日太平,如今看仿似杳杳渺渺,觸不可及。
他那日還問:“賈大人,最近風聲好緊,說京外有叛軍,叛軍不會到京城來吧?”
賈梁道寬慰他說:不會,京城自是齊國最安全的地方。
他抓著賈梁道,仿佛是終於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哀求似的看向賈梁道,希望貴人可以給他一句可穩定心神的寬慰,哪怕是謊話也好啊!
賈梁道嘴唇翕動,想說點什麼,卻什麼言語都擠不出來。
賈梁道隻能抬手將他的手掰開。
“去,去使邸吧。”
“賈大人?使邸不是失火了嗎?”
賈梁道搖搖頭,“去使邸。”
老實漢子深信不疑,扭頭進了自家廢墟裡,一手拖著死去的兒子,一手在家中翻找:
“孩兒她娘,我們去使邸,賈大人讓我們去使邸……”
賈梁道繼續往前走,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那,也許想找一個兵禍的長槍撞上去。
哪怕死,也要距離母國再近一點。
“賈大人!”
賈梁道錯愕的看著眼前人:“明,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