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國家大力推廣‘廣交會’的一年,作為分管外貿的省領導,秦端木親自帶隊視察再正常不過。
他方才那番話,本就是算準了時機,說給這位路過的“父親”聽的。
秦端木的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頓。
顧方遠那句“我要是你爹”像根淬了毒的銀針,精準刺入他心底最脆弱的位置。
但二十年的宦海沉浮,讓他瞬間調整好表情。
抬手製止了身後亦步亦趨的隨行人員,獨自邁著方步朝兩個年輕人走來。
“阿遠,”秦端木的聲音像是從文件堆裡擠出來的,每個字都帶著精心丈量過的溫度,“最近過得怎麼樣?在小崗村還習慣嗎?”
他說話時,眼角餘光掃過親生兒子淩亂的衣領和扭曲的領帶,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右手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領口。
“托您的福,”顧方遠嘴角噙著笑,眼神卻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凍土,“現在不但過得舒坦,還不用為了一雙回力鞋看人臉色。”
他突然轉向秦奮,故作驚訝地睜大眼睛,“對了,你回秦家後,秦叔叔跟你說過兒子要窮養嗎?我看你這身意大利進口的傑尼亞西裝——”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撚了撚秦奮的袖口,“這料子,怕是比我們全村人一年的口糧還貴吧?”
秦端木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顧方遠當眾說出這話,就是為了讓他難看。
以前幾乎人人都知道,秦家對兒子極為嚴格,遵循窮養政策,所以才養出優秀的顧方遠。
結果親兒子回來了,各種好東西買買買,從未提過窮養的事情。
完全是兩種待遇。
有時候顧方遠都懷疑,秦端木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不是親兒子,所以不願意浪費一分錢。
對他完全放養。
能成才就當親兒子,不能成才就扔掉,因此故意弄一個‘窮養兒’的借口。
至於對秦奮的彌補?
顧方遠不相信一個對他冷淡18年父親,會對一個在農村養了18年的兒子另眼相看。
上輩子他就有所懷疑,隻是從沒發現證據。
秦端木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這個曾經被他放養的“兒子”,此刻正用最溫柔的語調撕開他最痛的傷疤。
當年全省乾部會議上,人人都誇秦省長教子有方,用“窮養”培養出了品學兼優的顧方遠。
如今親生兒子認祖歸宗,卻是錦衣玉食、百般嬌慣,這赤裸裸的雙標簡直是在扇他的耳光。
秦奮終於按捺不住,像隻被踩了尾巴的野貓般跳起來。
“你在這陰陽怪氣什麼?我父親不對親生兒子好,難道對你這個冒牌貨好?血脈親情,你這輩子都彆想——”
“住口!”秦端木一聲低喝,眼中閃過一絲深惡痛絕。
這個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年的男人,最忌諱的就是這種不知輕重的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