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方遠猛吸一口香煙。
灰白色的煙霧從齒縫間緩緩溢出,在晨光中化作扭曲的雲團。
他望著江淮汽車廠緊閉的鐵門,鐵門上斑駁的紅漆像極了未愈的傷疤。
“這邊是買不到車了,先回招待所,不行咱們就去上海買。”話音落下時,煙灰簌簌落在他擦得鋥亮的皮鞋尖上。
曹平安啐了口唾沫,鞋底在地上碾出刺耳的聲響,目光惡狠狠地剜向廠區方向。
“要不要找幾個兄弟收拾那群王八蛋?害咱們連夜趕來,這不是耍人玩嘛!”他攥緊的拳頭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衝回去砸開那扇鐵門。
顧方遠將煙頭狠狠按在磚縫裡,火星迸濺在青苔上瞬間熄滅。
“有些人是該被收拾了,不過不是江淮汽車廠的人。”他轉身時,藏青色中山裝的下擺掃過路邊的冬青叢,驚起兩隻麻雀撲棱棱飛向天空。
一百多人在馬路上攔車的場麵,引得路人紛紛駐足。
人力三輪車夫們瞪大眼睛,看著這群漢子像遷徙的雁群般湧來。
“師傅,去省招待所!”“加錢!我們全包了!”
討價還價聲、車鈴聲、咒罵聲交織在一起。
招了幾十輛三輪車,總算把一百多號人安排妥當,隊伍終於開始挪動。
剛踏進招待所大門。
顧方遠就看見謝雨竹倚在雕花門廊下。
她換了件月白色的確良襯衫,衣角紮在藏青色工裝褲裡,發梢彆著枚小巧的蝴蝶發卡。
“顧哥,你們回來啦?車呢?沒開過來嗎?”她踮腳張望時,胸前的黨徽隨著動作輕輕晃動。
其實謝雨竹歲數比他大,不過他也沒糾正。
“沒買成,”顧方遠指腹摩挲著袖口的“顧”字刺繡,“江淮汽車廠失約了,咱們沒有提前簽合約,所以即便失約也拿對方沒辦法。”
他瞥見謝雨竹眼中閃過的詫異,轉而問道:“你怎麼來了?找我有事嗎?”
謝雨竹的耳垂瞬間染上紅暈,手指絞著襯衫下擺。
“昨天你救我一命,我家人知道後,準備請你吃飯以表感謝。”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個字幾乎消散在穿堂風裡。
“不用,”顧方遠擺了擺手,餘光掃過牆上的掛鐘——時針即將指向十一點,“我們還要趕去上海買車,等下次有空在上門拜訪吧。”
他抬腳欲走,皮鞋跟卻突然頓住。
“欸等等....”謝雨竹三步並作兩步攔住去路,發絲被風吹散在臉頰旁,“你需要買的卡車,對品牌有沒有限製?”
她說話時急促的呼吸拂過顧方遠手背,帶著淡淡的茉莉香。
“沒有,怎麼了?”顧方遠挑眉,注意到她眼底跳動的興奮。
“我們金陵市也有汽車廠,躍進牌卡車要嗎?”謝雨竹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寶石,“嘿嘿~!隻要你中午跟我回去吃飯,我幫你訂購躍進牌卡車,怎麼樣?”她不自覺地挺直脊背,胸前的黨徽跟著微微起伏。
顧方遠盯著她泛紅的臉頰,突然想起昨夜火車上,她抱著侄子渾身發抖卻強撐鎮定的模樣。
“我要100輛也可以?”他試探性問道。
“包行!”謝雨竹拍了下豐滿的胸脯,發出清脆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