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四狗外出巡視部隊歸來,回到家後才聽聞劉黑子犧牲的噩耗,心裡頓時焦急萬分。平日裡,他和劉黑子總是鬥嘴抬杠,互相調侃,可兩人之間的情誼卻無比深厚。如今聽到這個消息,一時之間,他實在難以接受。
他轉頭看向自己的妻子方菲,急切地說道:“你怎麼回來了?還是趕緊去照顧劉黑子的老婆和孩子吧。”方菲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我這不是回來給兒子喂奶嘛!我就是跟你說一聲,馬上就走,還用得著你提醒?”說完,她把孩子輕輕放到保姆手中,便匆匆又趕往了醫療隊。
黃四狗站起身來,在屋子裡不停地踱步。他的腦海中,全是以前和劉黑子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些一起訓練、一起戰鬥、一起插科打諢的畫麵,如同電影般在他眼前閃過。想著想著,他的眼角不禁濕潤了起來。
就在這時,潘月明走了進來,看到黃四狗這副模樣,輕聲說道:“副旅長,走吧,去我那喝點酒。幾個老戰友湊在一起,好好聊聊,也能舒緩舒緩心情。”黃四狗正有借酒消愁之意,便跟著潘月明來到了他家。
一進門,就看到圓桌旁,孫忠、吳奎、王連奎等幾位軍官正等著他們。桌子上已經陸續擺上了幾個涼菜,散發著淡淡的香氣。眾人圍坐在一起,氣氛顯得有些沉重。
黃四狗端起一杯酒,聲音有些哽咽地說道:“咱們這第一杯酒,敬劉黑子!他是我們的好兄弟,是個英雄!”說完,眾人紛紛端起酒杯,將酒潑灑在地上,以此來緬懷這位逝去的戰友。
潘月明又給眾人滿上酒,大家這才開始喝了起來。酒過三巡,話匣子也漸漸打開,每個人嘴裡說的都是對劉黑子的懷念,那些一起經曆過的酸甜苦辣,那些並肩作戰的日子。酒入愁腸,化作了無儘的思念和悲痛。這一晚,眾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在醉意中,他們仿佛又看到了劉黑子那熟悉的笑容,聽到了他爽朗的笑聲。
第二天,唐甜將簡單的行李收拾妥當後,毅然決然地來到了機場。楊峰見到她的那一刻,不禁微微一怔,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隻見原本留著長發的唐甜,如今已剪成了乾淨利落的短發,整個人顯得格外精神乾練,眼神中更是透著一股堅毅與決然。
前一天王連奎就已經向楊峰彙報了唐甜想要參軍的事情,當時楊峰還以為她隻是一時衝動說說而已,沒想到今天她真的說到做到,而且一同前來的還有叢靜。
楊峰再次看向唐甜,目光中帶著一絲審視,開口問道:“你確定想好了?當兵可不是兒戲。”唐甜神色冷靜,語氣堅定地回答道:“楊司令,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我隻有一個請求,希望您能把我編入戰鬥部隊,我要親手為劉黑子報仇!我不想隻做些後勤的工作。”
一旁的叢靜也急忙說道:“楊司令,我也要和唐甜一起參軍,請您批準。我也想為抗戰出一份力。”
楊峰微微歎了口氣,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緩緩說道:“好吧,我批準你們參軍。不過,你們先加入醫療隊。醫療隊同樣會參加軍事訓練,隻是分工不同罷了,同樣能為抗戰做貢獻。”
隨後,楊峰便讓王連奎為她們辦理了參軍手續,發放了嶄新的軍裝,還妥善安排了宿舍。
到了第二天,如眾人所料,訓練場上果然出現了唐甜和叢靜這兩位新加入的女兵的身影。
芳菲跌跌撞撞衝進司令部,軍靴踏得青磚咚咚作響。她抬手敬禮,鬢角的碎發黏著汗珠:\"司令!劉黑子的媳婦李翠花正在收拾行李,非要帶著孩子去四川照顧婆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楊峰擱下手中的作戰地圖,眉間蹙起深深的溝壑。他凝視著牆上的軍事沙盤良久,才歎出一口氣:\"罷了,這也是個重情義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黃銅鎮紙,\"夫妻名分未斷,老母親又不知情...既然她執意儘孝,便隨她去吧。\"他突然抬眼,\"明日有趟飛重慶的運輸機,讓楊鎖護送她們。那小子離家兩載,也該順路探探親了。\"
芳菲眼睛一亮:\"太好了!我這就去告訴她!\"話音未落,人已旋風般衝出門外。
\"沒想到這翠花倒是個烈性子。\"李振北不知何時踱到門口,望著芳菲遠去的背影搖頭,\"黑子糊塗,被唐甜迷了心智。\"
楊峰苦笑,點燃一支煙,煙霧在昏黃的燈光裡嫋嫋升騰:\"能不糊塗嗎?哪個男人經得起女學生的軟語溫存?看看現在那些高官,哪個身邊沒個"抗戰夫人"?年輕漂亮又識文斷字...\"他掐滅煙頭,金屬煙灰缸發出清脆的撞擊聲,\"罷了,人死不能複生。你去準備些盤纏,再湊五百大洋給翠花。\"
次日清晨,停機坪上白霧未散。李翠花攥著沉甸甸的布包,懷裡的孩子睡得正香。楊峰將銀元塞進她掌心,輕聲道:\"路上照應好孩子。\"目送楊鎖帶著衛兵將她護上飛機,螺旋槳卷起的狂風掀起眾人衣角。望著銀灰色的機身刺破雲層,楊峰喃喃自語:\"黑子啊黑子,你若泉下有知,該當悔不當初...\"
一輛老舊的馬車\"吱呀\"碾過青石板路。楊鎖扶著李翠花下車,遠處山坡上,劉黑子家的茅草屋在夕陽裡若隱若現,煙囪正升起嫋嫋炊煙。
劉黑子的父親過世已有兩載,家中老母親鬢發皆白,二弟在戰爭中失去一條腿,隻能拄著木拐艱難行走;三弟天生聾啞,雖身有殘疾,卻默默扛起家中耕種的活計;最小的弟弟年僅十三歲,還在懵懂年歲。
當李翠花挎著包袱,牽著女兒大丫邁進劉家門檻時,暮色正漫過青瓦屋簷。她撲通一聲跪在堂屋神龕前,對著劉父的遺照哽咽道:“娘,這是黑子的閨女,黑子...他在戰場上犧牲了。”話音未落,淚水已決堤般滾落。
老太太手中的竹掃帚“啪嗒”墜地,渾濁的老淚瞬間湧出眼眶。她顫巍巍地扶住兒媳,枯槁的手撫上大丫的小臉:“苦命的孩子啊...”祖孫三代相擁而泣,哭聲在空蕩蕩的堂屋裡回蕩。許是血脈相連,大丫很快就依偎在奶奶懷裡,用小手輕輕擦拭老人臉上的淚水。
楊鎖完成護送任務後便告辭離去。李翠花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轉身清點手中的銀元。第二天,她就請了工匠修繕破舊的土坯房,又托人從難民中尋來一位麵容清秀的女子。她握著那女子的手懇切道:“妹子,跟著我家老二,往後咱們就是一家人。”
自此,李翠花在劉家紮下了根。她裡裡外外操持家務,將殘缺的家重新打理得井井有條。劉老太太常常跪在亡夫畫像前喃喃自語:“老頭子,咱們劉家上輩子積了大德啊!娶到這麼好的兒媳,雖說黑子走得早,可隻要有翠花在,咱們劉家就還有盼頭...”燭火搖曳中,老人的淚水再次打濕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