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平江路的晨霧沾濕了青石板的縫隙,李秀蘭的輪椅碾過被歲月磨圓的鵝卵石。她懷中的嬰兒睡得正酣,胸口的星圖刺青在薄曦中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這讓她想起二十年前,張衛東在東風弄堂用邊角料給她磨的第一枚紐扣。
"慢些走,巷子窄。"衛東提著裝虎頭鞋的藤箱,箱角露出半截泛黃的《蘇州織造局檔案》。昨夜在甘熙故居發現的錫盒裡,那張1958年的《新華日報》正靜靜躺在他襯衫內袋,報紙邊緣繡著的莫爾斯密碼被汗水暈開,變成了"十全街207號"的模糊字跡。
嬰兒忽然在夢中抓撓胸口,秀蘭低頭時發現獵戶座紋樣的三顆主星正在滲血。她摸出雲錦帕子輕拭,絲帕上的纏枝蓮紋竟吸飽血珠,在霧中展開成三維星路圖。衛東的瞳孔猛地收縮——血圖指引的方向,正是他們要找的蘇繡大師沈秋水的宅邸。
十全街207號的銅門環上纏著褪色的五色絲。衛東叩門時,門縫裡飄出評彈《珍珠塔》的唱腔,弦音裡混著輕微的電流雜音。開門的阿婆滿頭銀絲梳得齊整,月白衫子上的葡萄紋蘇繡卻透著古怪——那些葡萄籽的位置,竟與嬰兒星圖中的仙女座完全重合。
"沈先生等你們半世紀了。"阿婆的吳語帶著金屬顫音,引他們穿過九曲回廊。衛東注意到廊下的錦鯉池泛著靛藍熒光,池底沉著數台老式織機的梭子,每根梭尖都刻著龍淵集團的鷹隼徽記。
繡房內,九十六歲的沈秋水正在繡架前飛針走線。老人枯瘦的雙手戴著特製放大鏡,鏡片折射的光斑在素縐緞上跳動。衛東瞥見繡繃上未完成的作品——竟是嬰兒星圖的雙麵繡,正麵是北宋《天文圖》拓本,反麵卻是龍淵集團的基因螺旋模型。
"這孩子的胎記,"沈老的銀針忽然停在參宿四的位置,"本該繡在我外孫女身上。"她掀起左袖,枯枝般的手臂上布滿蜂窩狀疤痕——那是1943年日軍強征蘇繡藝人繡製細菌戰地圖時,被福爾馬林灼傷的印記。
繡房暗格緩緩開啟,黴味混著艾草香撲麵而來。沈秋水取出一卷裹著緙絲的畫軸,展開竟是楊建國父親與年輕時的她的合影。照片背景的繡架上,未完成的《長江萬裡圖》裡藏著密密麻麻的基因編碼。
"當年楊工來找我改良雲錦提花機,"老人撫摸著照片上的劃痕,"說要織出能記錄文明的"生命之錦"。"她突然劇烈咳嗽,繡帕上咳出的血絲在放大鏡下顯出量子糾纏態——每根血絲都鏈接著繡房角落的某台織機。
衛東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發現其中一台織機的經軸格外粗大,走近細看竟是壓縮成柱狀的《天工開物》殘頁。嬰兒突然啼哭,星圖刺青將晨光折射到經軸上,泛黃的書頁如蝴蝶破繭般層層舒展,露出內裡用蘇繡技法織就的《育嬰十二釵》全圖。
沈秋水將繡針蘸入特製藥液,在嬰兒耳後輕刺三下。星圖刺青突然泛起漣漪,十二星座化作金線浮出皮膚,在空中交織成蘇州古城地圖。"這才是真正的星語繈褓,"老人的銀針指向玄妙觀三清殿的位置,"當年我們十二人各守一脈。"
秀蘭忽然握住沈老的手腕——那裡戴著的銀鐲與台北鐘阿嫲的遺物是一對。鐲身內側的蘇繡微雕正在滲血,顯影出吉川孝雄在玄妙觀地宮的畫麵。畫中他手持的並非法器,而是衛東在琉璃塔見過的鎏金寶函縮小版。
"要下雨了。"看門阿婆突然出現在繡房外,手中的黃銅水煙槍騰起靛藍煙霧。衛東嗅到這味道與浦口火車站老婦的鴿子食罐相同,正欲阻攔,沈秋水已推開暗窗。巷口閃過穿虎頭鞋的身影,鞋麵金線繡的正是龍淵集團的新圖騰。
暴雨突至時,繡房的智能防雨係統自動閉合。沈秋水啟動織機的量子投影功能,1943年的蘇州城在雨幕中重現。畫麵裡年輕的她正在繡製細菌戰地圖,突然將真絲劈成256股,用蘇繡獨有的"水路"技法織入警告信息。
"那些地圖最終害了楊工。"老人將星圖雙麵繡對光展示,背麵的基因模型突然活動起來,"他發現自己改良的織機被用來編譯屠殺程序,就在試驗品裡混入了反製代碼——"她指向嬰兒的星圖刺青,"這就是最後的自毀密鑰。"
衛東的襯衫突然被冷汗浸透。他想起浴室鏡中的麵容倒影,此刻在繡房的銅鏡裡愈發清晰。嬰兒伸出小手觸碰鏡麵,楊建國的聲音突然在雨聲中炸響:"父親當年留下的不是武器,而是贖罪的種子。"
入夜,衛東在沈宅偏廳哄睡嬰兒。藤箱裡的虎頭鞋突然發出蜂鳴,鞋墊金箔顯影出玄妙觀的3d結構圖。他輕撫孩子微皺的眉頭,二十年來第一次哼起母親教他的金陵童謠。鏡中的倒影漸漸淡去,星圖刺青卻愈發灼熱——那些星座正在重組為陌生的基因鏈。
秀蘭悄聲推門而入,手中的蘇繡藥枕還帶著艾草餘溫。"沈老說孩子需要"星繭"。"她展開連夜趕製的繈褓,雙麵繡的星圖在月光下流轉,"用你的血做經線,我的淚當緯線。"
當第一滴血染紅蠶絲,衛東在劇痛中看見1943年的畫麵:楊建國父親在細菌實驗室偷偷更換培養皿,卻被沈秋水繡入地圖的警告信息所救。那些256股的真絲,正是後來雲錦量子防禦係統的雛形。
五更時分,玄妙觀的晨鐘驚起滿城宿鳥。沈秋水將星繭繈褓裹住嬰兒,十二星座突然投射到三清殿穹頂。衛東握緊改良的蘇繡針——針眼穿著的不是絲線,而是從《天工開物》殘頁提取的量子纖維。
"該去見見其他守星人了。"沈老將繡有葡萄紋的月白衫披在秀蘭肩頭。暴雨洗過的青石板上,穿虎頭鞋的跟蹤者留下串發光的腳印,每步都滲出龍淵集團最新研發的基因顯影劑。
嬰兒在星繭中發出清亮的笑聲,胸口的獵戶座主星已停止滲血。衛東望向銅鏡,倒影裡的麵容終於變回自己,眼角卻多了道與楊建國父親相同的細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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