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恩博士帶來的信息，如同在已然洶湧的暗潮中又投入了一塊巨石。“低語者”的目標直指“創世因子”或其持有者，意圖掌控新宇宙的規則——這個真相讓“新芽市”控製中心內的空氣幾乎凝固。威脅的級彆，從生存競爭，驟然提升到了關乎整個新生宇宙未來的層麵。
而擺在眼前的“哨兵”計劃，則從一項遙遠的、充滿倫理爭議的技術，變成了一個可能關乎存亡的、觸手可及的選項。
激烈的爭論在緊急會議上持續了數個小時。
以伊娃和部分人文科學家為首的反對派堅持認為，將人類意識與機械結合並放逐，是對生命尊嚴的踐踏，是滑向非人領域的危險一步，即便原型體是舊時代的遺產，其使用也必須極其謹慎，甚至應該予以封存銷毀。
以莉莉、邁克和軍事指揮官為首的務實派則認為，在文明存續的危機麵前，必須利用一切可能的手段。“哨兵”獨特的能力是目前唯一可能窺探“低語者”真正意圖和高維錨點的手段，其價值無可估量。他們主張至少先喚醒並嘗試與原型體中的誌願者溝通，了解其狀態和意願。
科爾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兩難境地。作為領導者，他必須權衡倫理與生存，當下與未來。索恩博士昏迷前的警告言猶在耳，深空中那沉默的威脅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
最終，他做出了一個折中卻同樣艱難的決定。
“我們不會立即激活或使用‘哨兵’進行偵察。”科爾的聲音沉重，“但是，我們必須了解它。莉莉，邁克，我授權你們組建一個小組，在最高保密和隔離條件下，對‘哨兵’原型體及其技術進行非侵入式研究。目標是徹底理解其運作原理、技術風險，並評估其與誌願者意識的連接狀態。沒有我的最終命令，絕不允許進行任何形式的激活或意識連接嘗試。”
“同時，”他看向伊娃，“我們需要你嘗試與星球意識進行更深層次的溝通，看是否能從它浩瀚古老的記憶或感知中，找到關於這種‘高維存在’或‘規則掌控’的任何信息碎片。我們需要所有可能的情報來源。”
“至於是否最終使用‘哨兵’……”科爾目光掃過所有人，“等到索恩博士恢複意識，我們能獲得更多信息，並且完成初步研究後，再由全體會議投票決定。”
這是一個將抉擇延後的方案，但也是目前最穩妥的做法。雙方暫時接受了這個安排。
研究在高度保密和隔離的實驗室中展開。從“遠航者號”殘骸中回收的三個“哨兵”原型體被小心地放置在特製的能量抑製場中。它們並非人形，而是三個約一人高的、流線型的銀灰色橢球體，表麵光滑無比，沒有任何可見的接口或傳感器，仿佛沉睡的金屬種子，散發著一種冰冷的、非生命的氣息。
非侵入式掃描遇到了巨大困難。其外殼能有效屏蔽大多數探測波段，內部結構複雜無比，生物組織與精密機械以無法理解的方式融合在一起。
“隻能探測到極其微弱的生物電活動……類似深度休眠狀態……”莉莉看著幾乎平坦的掃描曲線，眉頭緊鎖，“其能量核心……是一種我們從未見過的生物量子混合反應爐，效率高得驚人，但完全處於靜默狀態。”
“嘗試用‘創世因子’數據庫裡的通用解碼算法，對其表麵能量場進行微刺激，看看有無反應。”邁克提議。
經過謹慎的調試，一道極其微弱的、特定頻率的能量脈衝被射向其中一個原型體表麵。
刹那間，那光滑的銀灰色表麵，突然如同水波般蕩漾了一下，浮現出無數細微的、不斷變化的複雜紋路，仿佛某種活著的電路圖！同時，實驗室內的傳感器捕捉到一股極其短暫卻清晰的神經脈衝信號！
它醒了？或者說，它的表層意識被觸動了？
還沒等研究人員反應過來，那名負責操作刺激設備的助手突然悶哼一聲，抱住頭跪倒在地，臉上露出極度痛苦和混亂的表情！
“我看到……無數的星星……在燃燒……扭曲……綠色的光……在吞噬……好痛……”他斷斷續續地嘶語著，仿佛被迫接收了無數混亂而恐怖的畫麵。
“切斷刺激！醫療隊！”莉莉大驚失色。
刺激停止後，那名助手才緩緩平複下來，但精神受到了巨大衝擊，需要長期休養。而那個“哨兵”原型體表麵的紋路也迅速隱去，恢複死寂。
這次意外事件讓所有研究人員心有餘悸。“哨兵”並非簡單的機器，其內部沉睡的意識似乎與某種可怕的經曆或感知連接著，甚至可能無意識地散發著精神汙染。
研究變得更加謹慎，甚至帶上了一絲恐懼。
與此同時，伊娃那邊的溝通取得了意想不到的進展。
在一次極深的、幾乎與星球意識融為一體的冥想中，她沒有追問“低語者”，而是嘗試去感受宇宙本身的“記憶”。在星球意識那龐大而古老的感知底層或許源自構成它的星塵本身的記憶），她捕捉到了一些極其模糊、破碎的時空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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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並非星辰，而是扭曲的、不斷變幻的維度之紗；她“聽”到並非聲音，而是不同規則宇宙碰撞湮滅的寂靜轟鳴；她“感受”到一些無法名狀的、存在於維度間隙的巨大陰影，它們並非生物，更像是一種宇宙規律的異常體anoaies），偶爾會將其“觸須”伸入某個新生或衰敗的宇宙，汲取著什麼，或者……播種著什麼。
其中一個碎片的“感覺”，與那冰巨星背後的幽綠陰影和其高維錨點，有著令人不安的相似性。
星球意識傳遞來一個模糊的意念：這些“異常體”是宇宙輪回中的“清道夫”或“寄生蟲”，它們被新生宇宙的原始規則能量如“創世因子”）所吸引，但也畏懼其最終成型後的穩定力量。它們往往在宇宙初生、規則未定時進行滲透和竊取。
這印證了索恩博士的話，並提供了更宏大的背景。
幾天後，索恩博士的狀況穩定下來，可以進行更長時間的交流。科爾親自前往病房。
“……‘哨兵’計劃的誌願者，都是最英勇的戰士和最智慧的科學家……”索恩博士虛弱地講述著，“他們知道自己的使命……成為人類在黑暗森林中的眼睛……他們的意識與‘哨兵’結合後，會進入一種……超越時空的感知狀態……但代價是巨大的……孤獨、信息過載、以及……與那些不可名狀之物感知連接帶來的……精神侵蝕……”
“我們必須知道‘低語者’到底想怎麼做！”科爾沉聲道，“它們尋找‘鑰匙’，是想如何控製規則？”
索恩博士搖了搖頭：“不清楚……‘遠航者號’隻來得及掃描到它們的生物艦船結構和部分能量特性……但‘哨兵’……或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