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尊者的兜帽落地時,九金雲的指尖先於意識顫抖起來。
那是張被黑霧浸得發灰的臉,卻分明生著她刻在魂魄裡的眉骨——眉峰如刃,眼尾微挑,左眼角下方有顆極小的紅痣,從前總被淩川用金粉點蓋住,說“男兒家生這勞什子,怪娘氣”。
“不可能……”她的喉嚨像被蓮莖勒住,“你怎麼會……”
黑霧裡的笑聲裹著碎冰碴:“是你用心血滋養了我的執念,是你讓我重生。”幽冥尊者抬手,指腹擦過她發間鳳羽步搖的金穗,“每一世你渡金蓮時,溢出的金焰都滲進幽冥海,替我補全殘魂。三百年前那朵血蓮,可是你用半顆心煉的?”
九金雲後退半步,撞進南華的胸膛。
他的血透過玄色廣袖滲過來,帶著灼人的溫度。
她想起方才在天池陣眼裡,自己的眼淚混著金焰燒穿魔障時,確實有縷若有若無的痛意纏上神識——原來不是錯覺。
“當年鳳族覆滅,真正罪魁禍首不是天族。”
清泠的女聲從旁側炸開。
九金雲轉頭,見青鸞不知何時退了半步,翼族銀甲在血泥裡泛著冷光。
那隻總愛歪著腦袋的青鸞鳥此刻斂了羽翅,眼神像淬過霜的劍:“是慧娘與東華合謀勾結外敵。淩川大人為了保護你,自願赴死,卻被慧娘煉成幽冥法器。”
“慧娘……”九金雲的太陽穴突突跳著,有碎光在識海裡炸開——她看見漫天火雨裡,淩川的玄色戰衣被燒出大洞,胸口插著柄鑲著夜明珠的匕首,那是慧娘最愛的法器;看見他染血的手攥著半塊玉佩,玉上“九”字的刻痕還沾著她的脂粉;看見他最後抬頭時,眼底映著她的影子,說“阿雲,快走”,聲音輕得像片要化的雪。
“夠了!”幽冥尊者突然暴喝,黑霧裹著魔氣朝青鸞卷去。
青鸞旋身避開,銀甲擦過他手腕,割出道血口——是與九金雲相同的金色。
九金雲盯著那抹金血,喉間泛起腥甜。
母親臨終前的話突然清晰起來:“你父親的骨血裡,藏著金焰焚天的秘密……”原來父親不是天族叛將,是被慧娘算計的鳳族忠魂?
原來淩川的死,從來不是為天族,而是為她?
“現在,你可以選擇毀滅南華,重新回到我身邊。”幽冥尊者逼近兩步,金蓮幻影在他腳下裂開蛛網似的紋路,“或者繼續守護這個注定背叛你的世界。”
九金雲望著他眼底翻湧的黑霧,突然想起淩川從前給她折的紙蓮花。
那時他總說:“阿雲,你看這花,開得再盛也得謝,但謝了就謝了,彆攥著殘瓣哭。”可眼前這人,攥著三百年前的殘瓣,把自己熬成了魔。
“你不是他。”她開口時,金焰從掌心騰起,燒得蓮花虛影重新凝實,“真正的淩川不會希望我墮入黑暗。”
話音未落,萬千金蓮化作金刃,裹著焚天烈焰直刺幽冥尊者心口。
他狼狽旋身避開,黑霧被撕開道缺口,露出背後插著的七根白骨——每根骨頭上都刻著鳳族圖騰。
“雲兒!”
南華的聲音裹著雷息撞進耳中。
九金雲轉頭,見他踉蹌著踩過血泥,重華劍在身側拖出深痕。
他的神骨在發光,是那種即將崩碎的幽藍,可眼底的焦灼比金焰更燙:“你方才的靈訊斷得太急,我……”
“我沒事。”九金雲反手握住他染血的手,將金焰渡進他脈門。
南華的神骨光芒稍斂,卻反手扣緊她手腕,指尖涼得驚人。
幽冥尊者的咆哮震得蓮池翻湧:“你們以為這樣就能贏?”他周身黑霧凝成漩渦,骨刀上的鳳紋突然滲出黑血,“我要讓你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執念!”
九金雲突然覺得太陽穴要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