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二十二年四月初一,寅時三刻。
中軍大帳內,七盞青銅燈台將蕭璟的身影投在牛皮地圖上。他指尖按著青峪關的標記,傷口未愈的右手還有些發抖。秦沐歌不動聲色地往他手邊茶盞裡添了勺蜂蜜,這是她新配的活血藥。
"慕容昊在關內留了多少人?"蕭璟聲音沙啞。
斥候統領單膝跪地:"約兩萬精銳,但..."他猶豫地看了眼秦沐歌,"關內百姓被驅趕到西城,東城駐紮的都是從北燕新調來的狼騎兵。"
秦沐歌正在整理藥箱的手微微一頓。狼騎兵是北燕最精銳的部隊,擅長夜戰,每個士兵都帶著訓練有素的戰狼。去年冬天她在邊境救治過被狼牙所傷的士兵,那些傷口總是潰爛難愈。
"關內水井分布圖拿到了嗎?"她突然問道。
帳內眾將一愣。老將趙安捋著花白胡須:"王妃問這個做什麼?"
秦沐歌從藥箱取出一卷泛黃的圖紙在案上鋪開:"青峪關是前朝所建,當時共鑿井十八口,其中七口是暗井。"她指尖點著幾處標記,"這裡,這裡,還有城牆西北角這口,都通向同一條地下暗河。"
蕭璟眼中精光一閃:"沐歌是說..."
"狼騎兵的戰馬每日需飲水三次,若暗河被斷..."秦沐歌話音未落,趙安突然拍案而起。
"荒唐!軍中議事豈是婦人插嘴之地!"老將軍怒目圓睜,"更何況..."他瞥了眼秦沐歌,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帳內氣氛驟然凝固。蕭璟緩緩直起身,受傷的右手按在劍柄上:"趙將軍有話不妨直說。"
趙安深吸一口氣:"末將聽聞王妃身世有疑,此刻獻計取水,恐怕..."
"趙安!"周肅厲喝,"你放肆!"
秦沐歌麵色蒼白,指環上的銀紋突然變得灼熱。她剛要開口,蕭璟已"錚"地拔出佩劍插在案上,劍身顫動發出龍吟般的餘音。
"諸將聽令。"蕭璟聲音不大卻字字千鈞,"即日起,王妃秦沐歌任軍師祭酒,參讚軍務。有質疑者——"他目光掃過趙安,"斬。"
趙安額頭滲出冷汗,卻仍梗著脖子:"王爺!軍中已有人議論,說王妃她..."
"說什麼?"蕭璟逼近一步。
"說她是北燕派來的細作!"
帳內死寂。秦沐歌感到無數道目光如箭矢般射來,指環燙得幾乎要灼傷皮膚。她平靜地取出皇帝聖旨展開:"趙將軍可識字?"
明黃絹帛上"鎮國公主"四個朱砂大字刺得趙安眯起眼。秦沐歌又取出另一份文書:"這是三日前陛下密旨,命我全權負責軍中疫病防治。"她抬眼直視老將,"將軍若不信,現在就可派人去京城求證。"
蕭璟冷笑:"不必了。"他突然抽劍劃過自己左掌,鮮血頓時湧出,"本王以血立誓,若王妃有異心,猶如此案!"
劍光閃過,案角應聲而斷。眾將嘩然跪地,趙安臉色灰敗地摘下頭盔:"末將...知罪。"
"去領二十軍棍。"蕭璟甩袖轉身,"其他人繼續議事。"
秦沐歌急忙上前為他包紮手掌。傷口很深,鮮血順著指縫滴在地圖上,將青峪關染得猩紅。她悄悄將指環貼近傷口,銀紋流轉間,血竟慢慢止住了。
......
午後,秦沐歌正在傷兵營配藥,帳簾突然被掀開。趙安拄著棍子一瘸一拐地進來,撲通跪倒:"末將特來請罪!"
老將軍背上衣衫滲著血,顯然剛受完刑。秦沐歌放下藥碾:"將軍請起,傷成這樣還..."
"王妃!"趙安不肯起身,反而重重磕了個頭,"末將糊塗!方才收到家書,才知道小女在京城染疫,是王妃研製的藥丸救了她一命!"
秦沐歌一怔:"令愛是..."
"趙月娥,在太子府當差。"趙安老淚縱橫,"太子妃派人送來的藥丸上,就刻著王妃的鳳紋標記!"
秦沐歌想起上月確實給太子府送過一批防疫藥。她扶起趙安:"將軍保家衛國,我不過儘了本分。"說著取出金創藥,"趴下吧,傷口要處理。"
上藥時,趙安羞愧道:"軍中謠言是從幾個傷愈的北燕俘虜那兒傳開的,末將已經..."
"北燕俘虜?"秦沐歌手上動作一頓,"他們關在何處?"
"就在營西地牢。"趙安突然壓低聲音,"有個奇怪的,左手使筷子,還總打聽王妃的事..."
左手!秦沐歌想起那封冒充白浩的信正是左撇子所寫。她快速包紮完畢,立即去找蕭璟。
......
地牢陰暗潮濕,關押著二十餘名北燕戰俘。秦沐歌跟著蕭璟走到最裡間的牢房,看到一個瘦小男子背對柵欄坐著,正用左手擺弄幾根草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