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二十五年三月十八,辰時初。
藥王穀的晨霧中,秦沐歌將最後一根銀針從葉輕雪百會穴取出。床邊的銅盆裡,淡藍色的藥液已經變成渾濁的灰黑色。明明趴在床沿,小手有樣學樣地按著小姨手腕處的脈搏。
"娘親,小姨的蟲蟲睡著了嗎?"孩子仰起臉,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秦沐歌揉了揉兒子柔軟的額發:"嗯,暫時不會咬人了。"她轉向正在整理藥箱的白芷,"前輩,輕雪體內的血脈引..."
"隻是休眠。"白芷將幾株新鮮的龍膽草搗碎,"雪蟾的金線能壓製毒性,但根除需要找到源頭。"她看了眼窗外隱約可見的雪峰輪廓,"那座山叫"三曜峰",是雪族聖地入口。"
明明突然從懷裡掏出雪蟾。小東西背上的金線比三日前更加明亮,正隨著呼吸起伏。"蟾蟾說山裡有扇門,"孩子認真地說,"門上有三個洞洞,要放亮晶晶的東西才能開。"
白芷手中的藥杵"當啷"落地。秦沐歌立即會意,取出青銅匣子——匣麵上的紋路與雪峰輪廓完全吻合,而匣內三格...
"花瓣、發絲,還缺一樣。"白芷聲音發顫,"明明,雪蟾還說什麼了?"
孩子歪著頭想了想:"說門後麵有個生病的姐姐在哭..."
秦沐歌與白芷交換了個驚駭的眼神。雪族聖地封閉二十年,怎麼可能有活人?
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墨夜帶著滿身晨露衝進來,手裡攥著封染血的信:"王妃,王爺的飛鴿傳書!"
秦沐歌展開信紙,蕭璟的字跡力透紙背:
「已擒獲公孫羽,供出寧王藏身雪狼穀。三曜峰乃湮滅之陣核心,切勿靠近。援軍三日後至,務必等我同往。蕭璟景和廿五年三月十七夜」
信紙背麵還有行小字:「明明可通獸語之事切勿再提,寧王細作已混入藥王穀。」
秦沐歌將信紙湊近燭火,看著它化為灰燼。明明正專注地和雪蟾"交談",孩子手腕上的銀紋比昨日又擴散了些,已經蔓延到手肘處。
"墨夜,穀中現在誰主事?"
"陸先生昨日帶精銳去支援王爺了,暫由秦楓公子代管。"墨夜壓低聲音,"但屬下發現穀南藥田有幾個生麵孔..."
白芷突然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暗紅血絲。秦沐歌連忙扶住她,觸手卻是一片冰涼——老人的手腕內側,不知何時也出現了淡金色的紋路!
"是金蠶蠱的變種。"白芷苦笑,"白僑那丫頭...把蠱下在了我平日喝的雪芽茶裡。"
明明突然跑過來,將雪蟾放在白芷手背上。令人驚異的是,金紋遇到雪蟾便如潮水般退去。但孩子的小臉也隨之蒼白了幾分,額頭滲出細密汗珠。
"不行!"秦沐歌一把抱開兒子,"這樣會消耗你的元氣。"
"可是太婆婆疼..."明明委屈地扁著嘴,卻突然指向窗外,"啊!那個壞爺爺的鳥鳥!"
眾人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隻見一隻通體漆黑的隼正掠過藥圃,爪上似乎抓著什麼東西。墨夜反應極快,袖中飛刀破空而出,黑隼應聲墜落。
拾回來的隼腿上綁著個玉筒,筒內紙條上隻有八個字:
「子時三刻,雪峰換人。」
落款處畫著個精巧的寧王府印。
"換人?"白芷皺眉,"寧王想用誰交換?"
秦沐歌腦中閃過一個可怕的猜測。她猛地抱起明明,掀開孩子後背的衣衫——在脊椎第三節處,赫然有個米粒大小的紅點,周圍皮膚已經呈現蛛網狀青紫!
"什麼時候的事?"她聲音發抖。
明明扭過頭想看:"昨天洗澡癢癢,我讓墨墨叔叔撓了撓..."
墨夜臉色煞白:"屬下該死!當時隻當是被蚊蟲叮咬..."
"不是蚊蟲。"白芷用銀針輕挑紅點,針尖立刻變成詭異的藍色,"是"子午釘",寧王府秘製的追蹤蠱。看來他們早就在小世子身上做了標記。"
秦沐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取出隨身攜帶的犀角梳,刮下些粉末敷在紅點周圍:"暫時能屏蔽感應。但寧王既然下了追蹤蠱,說明..."
"他需要明明的準確位置。"白芷接過話頭,"三曜峰的門需要三把"鑰匙",而最後一把..."
話未說完,門外傳來秦楓的通報聲:"長姐,穀口來了一隊官兵,說是奉旨護送太醫來取藥!"
未時剛過,藥王穀議事廳內氣氛凝重。秦沐歌看著麵前趾高氣揚的太監,目光落在他手中那卷明黃絹帛上。
"李公公遠道而來辛苦了。"她不動聲色地擋在明明前麵,"不知陛下需要什麼藥材?"
李崇義抖開聖旨,尖細的嗓音在廳內回蕩:"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聞藥王穀有千年雪蟾,可解百毒。今太子染奇疾,特命七王妃攜雪蟾即刻入宮。欽此。"
明明突然拽了拽母親衣袖:"娘親,這個公公身上有蟲蟲的味道..."
李崇義臉色微變,隨即堆滿笑容:"小世子真會開玩笑。王妃,太子的病情耽擱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