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星峽,山坳冰原。
景和三十年正月初九,晨光微熹。
那一聲來自冰層極深處的細微裂響,以及那一閃而過的扭曲陰影,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眾人心中漾開層層不安的漣漪。短暫的成功喜悅被瞬間凍結,氣氛重新變得凝重。
秦沐歌蹲下身,指尖輕輕觸碰冰冷刺骨的冰麵,試圖感知其下的動靜,然而除了那穩定流轉的、被“錨定”符文陣引動的地磁元力之外,再無其他異樣。仿佛剛才的一切,真的隻是高度緊張下的錯覺。
“陸師兄,你剛才所言‘驚動了沉睡的東西’……是指什麼?”秦沐歌抬頭,看向麵色依舊凝重的陸明遠。
陸明遠眉頭緊鎖,沉吟道:“地脈浩瀚深邃,並非所有力量都溫和可控。古籍中曾有零星記載,極寒之地,地磁元力異常彙聚之處,有時會伴生一些……難以名狀的陰寒之物。它們通常蟄伏於極深之地,不與外界相通。我們此番強行引動大規模地磁元力,如同在深潭中投入巨石,震蕩之下,或許……真的驚擾了它們。”他頓了頓,語氣更加沉重,“亦或者,這邪陣的核心,並非我們最初設想的那般簡單,它可能不僅僅是在扭曲地脈,更可能……是在鎮壓或者利用這些更深層的東西。”
葉輕雪聞言,不由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靠近秦沐歌一些:“師姐,那我們……”
“事已至此,我們沒有退路。”秦沐歌站起身,語氣堅定,“‘錨定’陣列已成,確實暫時遏製了邪陣的侵蝕,這是我們現在唯一的優勢。無論下方還有什麼,我們都必須探查清楚。若真是邪陣關聯,正好一並解決;若是獨立存在的威脅,也需早做防範,絕不能留此隱患。”
她目光掃過眾人,沉聲道:“大家辛苦一夜,先輪流休息,恢複體力內力。派出兩人,嚴密監控冰層動靜及陣列運行情況,有任何細微變化,立刻報告。一個時辰後,我們再商議下一步深入探查的計劃。”
命令下達,眾人依言行事。經曆一夜高度耗神的繪製與激活,所有人都已疲憊不堪,立刻抓緊時間打坐調息。山坳中暫時恢複了寂靜,隻有寒風刮過冰壁的嗚咽聲,以及那冰麵上緩緩流轉的符文微光,昭示著此地的不凡。
秦沐歌卻沒有立刻休息,她走到冰陣邊緣,再次凝視那深藍色的冰層,心中那份因明明畫作而起的憂慮,愈發清晰。孩子的畫筆,或許真的窺見了一絲真實的危機。
七王府,澄心院。
景和三十年正月初九,上午。
明明用了些清淡的早膳,精神似乎比昨日稍好一些,但依舊沉默寡言,常常抱著膝蓋坐在臨窗的暖榻上,看著窗外庭院裡覆雪的竹叢發呆。那枚溫潤的玉佩貼身戴著,隔絕了大部分遙遠的嘈雜,但一種莫名的、沉甸甸的感覺依舊壓在他的心頭,說不清道不明。
太醫院果然派了兩位太醫前來請平安脈。來的正是擅長小兒科、素以耐心細致著稱的劉太醫和一位年輕的副手。診脈的結果自然是“世子爺略受驚悸,心神稍擾,需靜養安神”,開的方子也無非是些溫和的安神定驚的藥材。
管家客氣地送走了太醫,吩咐下去按方煎藥。
乳母端著熬好的藥汁,輕聲細語地哄著明明:“世子爺,喝了藥,好好睡一覺,就舒服了。”
明明看了看那碗深褐色的藥汁,小鼻子皺了皺,卻沒有像往常那樣抗拒。他伸出小手接過藥碗,試了試溫度,然後仰頭,乖乖地一口氣喝了下去。藥汁很苦,他的小臉皺成了一團,卻硬是沒吭聲。
乳母和侍女們又驚又喜,連忙遞上溫水和新製的蜜餞。
明明漱了口,含了一顆蜜餞,酸甜的滋味在口中化開,衝淡了苦澀,但他心頭的沉悶卻並未減輕。他忽然抬起頭,看向乳母,聲音有些低啞:“嬤嬤,父王和娘親……什麼時候回來?”
乳母心中一酸,強笑道:“王爺和王妃去辦大事了,辦完了就回來。世子爺想他們了?”
明明低下頭,玩著自己的手指,小聲嘟囔:“我昨天……畫了一幅畫……好像……不太好。”他雖然年紀小,卻異常敏感,能感覺到自己畫完那幅畫後,溫先生和周圍人神色的細微變化。
乳母輕輕將他攬入懷中,柔聲安慰:“世子爺彆多想,畫畫就是畫畫。王爺王妃知道了,定會誇世子爺畫技有進益呢。”她心下卻暗自歎息,小世子這般早慧懂事,有時反倒更讓人心疼。
這時,侍女端進來一個錦盒,裡麵是內務府剛送來的新玩具,有精巧的九連環、栩栩如生的布老虎,還有一套小巧的工匠工具模型。
“世子爺您看,皇爺爺賞的新玩意兒,多有趣啊。”乳母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
明明目光掃過那些玩具,最終落在那套小工匠模型上。他拿起一個小小的木槌和幾個木質榫卯結構,默默擺弄起來,神情專注,似乎試圖從這簡單的拚接中,找到一絲內心的秩序和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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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霞關,元帥府。
景和三十年正月初九,午時。
蕭璟正在查看邊境布防圖,周肅在一旁稟報軍務。
“王爺,落鷹澗一戰,北燕慕容昊部損失慘重,殘部已後撤三十裡,依山紮營,戒備森嚴,短期內應無力再組織大規模進攻。西涼赫連梟那邊,果然對慕容昊擅自行動大為光火,已嚴令禿發兀術固守現有防線,不得再與北燕協同。我們的離間之計,初步見效。”
蕭璟目光並未離開地圖,指尖點在西涼與北燕軍營之間的空白地帶:“還不夠。赫連梟多疑,禿發兀術搖擺,慕容昊受挫卻未傷根本。需再添一把火,讓他們之間的裂痕,徹底無法彌合。”
“王爺的意思是?”
“那批‘黴糧’,禿發兀術應該已經派人送往北燕王庭了吧?”
“按時間算,應是快了。”
“很好。”蕭璟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讓我們的人,在北燕王庭那邊,再加點‘料’。就說,慕容昊之所以急於求成,擅自進軍,是因為他與大慶內部某位位高權重之人早有密約,欲借此次大戰消耗西涼實力,甚至……事後與大慶瓜分西涼利益。而那批軍糧,不過是雙方交易的冰山一角。”
周肅眼睛一亮:“妙計!如此一來,無論北燕王信不信,心中都會埋下猜忌的種子。慕容昊此番損兵折將,本就難以交代,若再背上通敵嫌疑……隻怕他在北燕的日子就難過了。西涼赫連梟若得知此傳言,對北燕的忌憚會更甚!”
“去做吧,務必做得隱秘,像是從西涼那邊無意間泄露出去的。”蕭璟吩咐道。
“末將明白!”周肅領命,快步離去。
書房內隻剩下蕭璟一人。他走到窗邊,望向北方天際,冷硬的目光中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與擔憂。沐歌她們深入墜星峽已有多日,雖有消息傳回,但那般險地,終究令人難以安心。還有明明……京城傳來的消息說孩子似乎受了驚悸……
他負手而立,良久,輕輕呼出一口氣。家國天下,重任在肩,他必須穩住大局,才能為遠方的妻兒撐起一片安定的天空。
墜星峽,山坳冰原。
景和三十年正月初九,未時。
短暫的休整後,秦沐歌、陸明遠等人再次聚集在冰陣旁。經過調息,眾人精神恢複了不少。
“冰層暫時無異動,陣列運行穩定。”負責監控的影衛稟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