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三十年五月十五,北境大營的清晨被一層薄霧籠罩,空氣中帶著濕潤的草木氣息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蕭璟的身體日漸好轉,已能在親衛的攙扶下於帳內緩步行走,蒼白的臉頰也終於有了些許血色。秦沐歌稍稍鬆了口氣,但並未放鬆警惕,每日的診脈、藥膳依舊精心安排。
明明對醫藥的興趣與日俱增,秦沐歌便開始教他辨認一些藥性平和的基礎草藥,小家夥學得津津有味,時常捧著一把曬乾的藥材,小鼻子湊上去仔細嗅聞分辨,那認真的模樣常令蕭璟和秦沐歌莞爾。曦曦則在乳母和葉輕雪的看顧下,咿呀學語,蹣跚學步,為肅殺的軍營增添了幾許難得的柔軟。
這日一早,秦沐歌正指導明明分辨茯苓和黃芪的氣味區彆,帳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雜亂的馬蹄聲和喧嘩,其中似乎還夾雜著驚惶的呼喊。
蕭璟正由周肅陪著在帳內慢走鍛煉,聞聲腳步一頓,與周肅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出去看看。”蕭璟沉聲道。
周肅快步出帳,不過片刻便臉色大變地衝了回來,聲音都變了調:“王爺!王妃!是……是墨夜!他回來了!身受重傷!”
“什麼?!”蕭璟和秦沐歌同時驚呼出聲。墨夜乃是蕭璟麾下第一暗衛,身手詭譎莫測,極擅隱匿與追蹤,奉命潛入北燕查探幽冥殿及寒礦之事,竟會重傷至此?!
“人在哪?快抬進來!”秦沐歌立刻放下手中的藥材,疾步走向帳口,同時快速吩咐,“準備熱水,乾淨紗布,我的藥箱!快!”
幾名渾身是血、狼狽不堪的龍影衛抬著一個血人踉蹌著奔到帳前。那人幾乎不成人形,一身夜行衣被鮮血浸透凝固,變得硬邦邦的,臉上縱橫交錯著數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胸口一道猙獰的刀傷幾乎貫穿胸膛,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不是墨夜又是誰?!
饒是見慣了傷患的秦沐歌,看到墨夜這般慘狀,心頭也是猛地一揪。蕭璟的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拳頭緊握,指節泛白。
“輕雪,帶孩子們去副帳!”秦沐歌厲聲道,同時已蹲下身,指尖迅速搭上墨夜的頸動脈。
葉輕雪深知情況嚴重,立刻抱起懵懂的曦曦,拉著同樣被嚇住、小臉發白的明明快步離開。
“小心輕放,平躺!”秦沐歌指揮著護衛將墨夜小心安置在臨時鋪開的氈毯上。她剪開他被血汙粘連的衣物,檢查傷口,臉色愈發凝重。“刀傷淬毒,肺葉受損,失血過多,還有內傷……”她語速極快,手下動作更快,銀針連閃,先封住他幾處大穴止血護住心脈,又迅速取出解毒丹化開,試圖撬開他緊咬的牙關喂下去。
蕭璟在周肅的攙扶下走近,看著跟隨自己出生入死、如同兄弟般的暗衛變成這般模樣,眼中翻湧著駭人的風暴:“可能救回?”
“儘力而為!”秦沐歌額角沁出細汗,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墨夜身上。墨夜的傷勢極重,若非他內力深厚意誌頑強,根本撐不到回營。那刀上的毒更是陰狠刁鑽,正在瘋狂侵蝕他本就微弱的生機。
帳內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隻有秦沐歌不時下達指令的急促聲音和器械碰撞的輕微聲響。周肅等人屏息凝神,眼中滿是痛惜與憤怒。
經過近一個時辰的緊急救治,墨夜的生命體征總算暫時穩定了下來,雖然依舊昏迷,但呼吸稍微順暢了一些。秦沐歌仔細為他清理傷口、縫合上藥、包紮固定,每一步都精準而迅速。
就在她處理完最後一處傷口,準備擦拭他臉上血汙時,墨夜毫無血色的嘴唇忽然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發出一個幾乎聽不見的氣音。
秦沐歌立刻俯身下去,將耳朵湊近他的唇邊。
“…………王……爺……”墨夜的聲音斷斷續續,模糊不清,“…………永……豐……假……糧……”
秦沐歌心中一凜,屏住呼吸仔細傾聽。
“………………漕……運…………三……日後………………子時…………”耗儘了最後一絲氣力,墨夜頭一歪,再次徹底陷入深度昏迷。
秦沐歌猛地直起身,臉色驚疑不定,看向蕭璟。
“他說了什麼?”蕭璟急切地問道。
秦沐歌將聽到的破碎字眼重複出來:“王爺……永豐……假糧……漕運……三日後……子時……”
帳內瞬間一片死寂!
永豐貨棧!假糧!漕運!三日後子時!
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傳遞出一個令人震驚且不安的信號!永豐貨棧不僅藏匿寒礦,竟還涉及糧草?假糧是什麼意思?漕運和三日後子時又指向什麼?
“難道……他們不僅要暗害王爺,還想動搖我軍根基?!”周肅駭然失色。大軍未動,糧草先行。若軍糧出了問題,後果不堪設想!
蕭璟眸中寒光爆射,之前皇帝密旨中“注意軍中糧草輜重安全”的提醒如同驚雷般在他腦中炸響!原來伏筆埋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