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來昌走出省委大樓時,天已經黑透了。
初冬的夜風裹著寒意,吹在臉上跟他媽刀子似的……
臉上冷,可是心裡卻窩火呀……
一下午的時間,他就沒有一丁點兒的好親情,秘書也好、辦公室主任也好、其他去彙報工作的也好,全被他給罵了一頓!
這股子火不發泄出來實在是難受!
被人家在會議上揭了老底,這事兒誰他媽受得了?
心裡的焦慮像團火,燒得人渾身難受!
他沒回家,而是讓司機把車往城西開,那裡有一處老式四合院,是京城來的錢老在廣貴的住處。
錢老是退休的大領導,更是彭來昌的官場引路人。
早年在廣貴工作時,彭來昌是他的秘書,後來一路提拔,全靠錢老的扶持。
此刻,四合院的書房裡還亮著燈,錢老坐在太師椅上,手裡捧著個紫砂老茶杯,麵前擺著一盤沒下完的象棋,棋盤上的棋子還保持著對峙的姿態。
“老師……”彭來昌將手中的禮品放下之後,走到棋盤前,看著出神的錢老低聲問:“您吃過晚飯了嗎?”
“聽說,今天開會,被人家搞得挺狼狽啊。”錢老一邊擺弄著棋盤一邊說。
“是啊……您得幫我想想辦法呀。”彭來昌坐到旁邊的紅木馬紮上,那會兒他反複琢磨常委會上的場景,越想越怕,蔣震那股子“不怕事”的勁頭,不像是沒靠山的樣子。
錢老抬了抬眼,指了指一邊的茶盤,聲音帶著老領導特有的沉穩:“先喝口茶。慌什麼?多大的事……急躁。”
“您都聽說了嗎?”彭來昌問。
“你再詳細跟我說說吧……”錢老說著,對著紫砂壺口就喝了一口,而後,慢慢轉過身來,看向彭來昌。
彭來昌沒心思喝茶,趕忙把常委會上的衝突、蔣震的暗查報告,還有蔣震揚言要直接遞到大領導麵前的話,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最後歎氣道:“這蔣震太愣了,拿著份報告就敢跟我叫板,還繞開省委找漢東的人幫忙,老師,您說他是不是有上麵的人撐腰?”
錢老放下茶壺,手指在象棋棋盤上輕輕點了點,頗為不屑地說:“撐腰?他能有什麼靠山?他來之前我就打聽過了……他在華紀委和外事部工作過一段時間。但是,水平有限啊……你看華紀委不要他、外事部也把他那副外長的帽子給摘了!他妹妹的公公魏老死了之後,他現在啊就是個沒根的人。你怕他乾什麼?”
彭來昌愣了一下:“可是,他說他有辦法把報告遞上去的呀!”
“他說能就能?”錢老冷笑一聲,“這麼重要的事,哪是他說遞就能遞上去的?得走程序,得有部門接收,還得有人敢替他轉。他要是真有這本事,當初也不會被從京城調到雲州當組織部長了。”
這話讓彭來昌心裡寬了些,可還是皺著眉:“可他在常委會上那股勁,不像是裝的,而且報告裡的問題……確實有。”
錢老的手指停在“將”字棋子上,靜默了幾秒,語氣忽然嚴肅起來,蹙眉盯著彭來昌說:“來昌,你說蔣震楞子,就不對……這蔣震不是個愣頭青,他是個老手啊。他拿著報告跟你叫板,不是為了查扶貧,而是為了挑戰你的權威。你剛到廣貴一年,把各大勸都攥在手裡,他這個省長當得像個擺設,心裡能舒服?他就是借著扶貧這事,逼你讓步,讓你在省委常委麵前丟麵子。”
彭來昌聽後,心裡一沉,難怪蔣震不跟他談整改,非要提“上報”,原來是為了爭權。
“那我該怎麼辦?”彭來昌往前傾了傾身,低聲說:“我總不能讓他這麼一直鬨下去吧?很難受的啊。”“好辦。”錢老拿起“車”字棋子,吃掉對方的“馬”,斬釘截鐵地說:“你也不能閒著!你也要上報!但不能報他程序違規,也不能報扶貧的事,要報他‘越級上報’的事情!”
“越級上報?”彭來昌沒明白。
“對啊。”錢老的眼神銳利,臉上的皺紋都帶著股子冷厲,“你就寫,他蔣震未經集體討論表決,就擅自聯係外省人員進行調研調查工作,同時,針對發現的問題,未經省委常委會討論研究,且未經省委落實調查的情況下,就擅自上報!若是這二把手都這麼乾、都繞開一把手、繞開省委的話,那省委的權威何在?全省的工作還怎麼開展啊?”
他說著,沉思片刻,又補充道:“你再加點料,就說你多次跟他溝通,可他拒不配合,堅持要‘自己上報’,還在省委常委們麵前煽動情緒,影響班子團結。最後你再表個態,要是上麵覺得你能力不夠,沒法跟蔣震同誌配合,你願意辭職,讓更合適的人來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