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豐二年的長沙城,秋風裹挾著血腥味在城牆內外盤旋。太平軍的旌旗如血浪般在城外翻滾,炮火將天心閣附近的民居轟得千瘡百孔。
城牆上的湘勇們麵色灰敗,手中的長矛在夕陽下泛著冰冷的光。
"蕭將軍有令!死守天心閣!後退者斬!"
田興恕的聲音如炸雷般在城頭響起,這個二十四歲的鳳凰漢子赤裸著上身,古銅色的肌肉上布滿新舊傷疤。
右手提著一柄卷了刃的鬼頭刀,左手抓著顆血淋淋的人頭——那是方才試圖逃跑的守軍哨長。
城下的太平軍如潮水般湧來,雲梯已經搭上城牆。
田興恕一腳踹翻最先爬上來的敵兵,那具屍體帶著慘叫聲墜下城牆,砸倒了三四個同伴。
他轉身揪住一個瑟瑟發抖的新兵衣領,噴著唾沫星子吼道:"怕什麼?腦袋掉了碗大個疤!"
"田...田校尉,西段城牆被炸開了!"一個滿臉煙灰的傳令兵跌跌撞撞跑來報告。
田興恕的瞳孔驟然收縮。天心閣是長沙城的製高點,一旦失守,全城將無險可守。他抹了把臉上的血汙。
突然咧嘴笑了,露出森白的牙齒:"去告訴蕭將軍,我田興恕帶兄弟們去會會這幫長毛賊!"
夜色如墨,太平軍在西城牆的缺口處紮下了營寨。營中篝火通明,隱約傳來勝利的歡呼聲。
他們不知道,三百名湘軍敢死隊員正借著夜色的掩護,從排水溝爬出城外。
田興恕匍匐在泥濘中,冰冷的秋雨打在他赤裸的脊背上,他身後跟著的都是虎威營的老兵,每人嘴裡都叼著短刀,腰間彆著火油罐子。
雨水順著他的眉骨流下,他眨了眨眼,死死盯著五十步外的太平軍崗哨。
"記住,隻燒糧草,不戀戰。"田興恕的聲音壓得極低,"得手後往北門撤,蕭將軍在那裡接應。"
三聲鷓鴣叫響起,三百條黑影如鬼魅般散開,田興恕親自帶著二十人摸向中軍大帳。
一個太平軍哨兵剛轉身,就被他從背後捂住嘴,短刀在喉間一抹,溫熱的血噴了他滿手。
"放火!"
隨著他一聲令下,數十個火油罐子砸向糧草堆,火苗"轟"地躥起三丈高,瞬間映紅了半邊天空。
太平軍營寨大亂,有人喊著"走水了",更多人則驚慌失措地四處奔逃。
田興恕沒有立即撤退,他看見一隊太平軍正護著個穿黃袍的將領往北逃竄,眼中凶光一閃:"那是偽丞相曾天養!跟我來!"
二十名湘軍如猛虎下山,直撲那隊人馬,田興恕衝在最前,鬼頭刀劃出一道寒光,兩個太平軍侍衛的頭顱便飛上了天。
鮮血濺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在火光中顯得格外猙獰。
"曾天養!拿命來!"田興恕的吼聲蓋過了戰場喧囂。
那黃袍將領驚惶回頭,正對上田興恕血紅的眼睛,一支流箭突然射中田興恕左肩。
他悶哼一聲,竟生生折斷箭杆,腳步不停。曾天養慌忙舉刀格擋,兩刀相撞,火花四濺。
"湘蠻子找死!"曾天養厲喝。
田興恕不答話,刀勢一變,使出湘西苗刀中的殺招"閻王三點手"。
第一刀震開對方兵器,第二刀削掉曾天養半隻耳朵,第三刀直取咽喉。曾天養踉蹌後退,被親兵拚死救走。
"可惜了。"田興恕啐了口血沫,眼看太平軍援兵將至,這才下令撤退。
回城路上,他們遭遇了三波攔截。田興恕的背上又添了兩道刀傷,但他始終衝在最前麵開路。
當北門城樓的火把映入眼簾時,他身後的敢死隊員隻剩下一百餘人。
蕭啟江親自在城門口迎接。這位湘軍名將看著血人般的田興恕,難得地露出笑容:"好個田興恕!赤膊上陣,火燒連營,此戰當記你首功!"
田興恕單膝跪地,聲音嘶啞:"末將未能取曾天養首級,請將軍責罰!"
蕭啟江扶起他,解下自己的猩紅鬥篷披在他肩上:"從今日起,你便是虎威營統領。我要長沙城裡每個長毛賊聽到你的名字就發抖!"
......
鹹豐三年的春天,嶽州城外新兵訓練場。五百名剛招募的湘勇站得筆直,大氣不敢出。場中央豎著十根木樁,每根上都綁著個血淋淋的人體——那是昨天臨陣脫逃的士兵。
田興恕騎著高頭大馬緩緩踱過隊列。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赤膊衝鋒的小校尉了。嶄新的千總官服包裹著他越發壯碩的身軀,腰間的佩刀是曾國藩親賜的寶刀"斷水"。
"知道他們為什麼死嗎?"田興恕的聲音不大,卻讓每個新兵後頸發涼。
無人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