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豐十年上海灘的暮春,空氣中彌漫著鹹濕的海風與鴉片煙混合的古怪氣味。
周寬世站在和平飯店三樓的窗前,手指輕輕敲擊著窗欞,目光穿過黃浦江上繚繞的霧氣,落在對岸那片灰蒙蒙的廠房上。
"大人,查清楚了",周鐵柱推門而入,額頭上還掛著汗珠,顯然是一路疾跑回來的。
周寬世沒有回頭,隻是微微頷首:"說。"
"那日南京路上的刺客,確實是怡和洋行雇的。他們怕大人采購的軍火會斷了他們在湖南其它勢力的軍夥生意,他們同湖南各地士匪都有軍火買賣。"
周鐵柱壓低聲音,"但更蹊蹺的是,那些殺手背後還有小刀會的影子。"
"小刀會?"周寬世終於轉過身來,濃眉下的眼睛閃過一絲銳利的光,"那個天地會的分支?"
"正是。買,他們與怡和洋行素有勾結,專做走私軍火、鴉片的勾當。"
周鐵柱從懷中掏出一張折疊的紙,"這是屬下從黑市重金得來的名單,上麵有小刀會在上海的主要頭目。"
周寬世接過名單,目光在紙上快速掃過,突然在一個名字上停住了,杜晴雨。
"這不可能。"他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手指不自覺地收緊,紙張在他手中發出輕微的脆響。
周鐵柱麵露難色:"屬下起初也不信,但多方查證,杜姑娘確實是小刀會的人,而且是核心成員。她精通多國語言,常為小刀會與洋人牽線搭橋。"
周寬世腦海中浮現出三天前南京路上的那一幕,子彈呼嘯而來時,那個身著西式裙裝的年輕女子毫不猶豫地將他推開,自己卻被擦傷了手臂。
當時她眼中閃過的驚慌與決絕,難道都是偽裝?
"大人,我們該怎麼辦?"周鐵柱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按計劃,三日後我們就要啟程回湖南了。"
周寬世將名單折好塞入袖中,臉上恢複了往日的沉穩:"不急。既然小刀會敢對我下手,就不能讓他們繼續禍害百姓。這三日,足夠我們做些事情了。"
他走到書桌前,鋪開一張上海地圖,手指在公共租界與法租界交界處的一個區域畫了個圈。
"小刀會的總舵應該就在這裡,靠近洋人的地盤,方便他們行事又不易被官府查抄。"
周鐵柱湊近看了看:"大人明鑒。但那裡魚龍混雜,我們若貿然派兵,恐怕會引起洋人乾涉。"
"所以不能明著來。",周寬世眼中閃過一絲冷光,"先派人盯緊杜晴雨,看她與哪些人接觸。另外,查清楚小刀會最近有什麼大活動。"
周鐵柱領命而去後,周寬世獨自站在窗前,思緒萬千。
杜晴雨救他時的眼神不似作偽,若她真是小刀會的人,為何要救他?除非...她另有目的。
傍晚時分,周寬世換上一身便裝,獨自來到外灘一家名為"春風樓"的茶館。
這是他與杜晴雨約定再次見麵的地方,名義上是感謝她的救命之恩。
茶館二樓臨窗的位置,杜晴雨已經等在那裡。
夕陽的餘暉透過玻璃窗,在她精致的側臉上投下柔和的光暈。
她今天穿了一件淡紫色的旗袍,頭發挽成時髦的發髻,看起來與尋常的上海名媛無異,誰能想到她竟是秘密組織的成員?
"周大人。"見周寬世走近,杜晴雨起身行禮,手腕上的玉鐲隨著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響。
周寬世注意到她左臂上還纏著一圈細紗布,正是那日為救他而受的傷。
"杜姑娘不必多禮,請坐",他在她對麵坐下,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的表情。
茶上來後,杜晴雨熟練地為兩人斟茶,動作優雅從容。
"周大人的軍火采購可還順利?"她輕聲問道,眼睛卻一直盯著茶盞,不敢與他對視。
"托姑娘的福,還算順利。",周寬世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隻是有些意外,上海這地方,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敢行刺朝廷命官。"
杜晴雨的手指微微顫抖了一下,茶水濺出幾滴在桌麵上。
"上海租界魚龍混雜,大人身份尊貴,還需多加小心。"她勉強笑道,取出手帕擦拭桌麵。
周寬世突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腕:"杜姑娘似乎知道些什麼?"
杜晴雨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驚慌,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大人何出此言?"
"那日刺客出現時,姑娘似乎早有預料。"周寬世緊盯著她的眼睛,"而且姑娘身手不凡,不像是普通翻譯。"
茶館裡人聲嘈雜,但他們這一桌卻仿佛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杜晴雨的呼吸變得急促,胸口劇烈起伏著。
就在周寬世以為她會辯解或否認時,她卻突然垂下眼簾,輕聲道:"大人既然起疑,為何還單獨來見我?不怕我再對您不利嗎?"
周寬世鬆開她的手腕,冷笑一聲:"因為我想知道,你救我究竟是何用意。"
晴雨沉默良久,終於抬起頭,眼中竟含著淚水:"大人,我確實是小刀會的人,但我從未想過要害您。相反...",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她環顧四周,壓低聲音,"我想脫離那個組織,卻苦無機會。"
周寬世眯起眼睛:"繼續說。"
"三年前,我父親因生意失敗欠下巨債,被小刀會控製。他們以我父親性命相要挾,逼我為他們做事。"
杜晴雨的眼淚終於落下,"我精通外語,他們便讓我在洋行工作,同時為他們搜集情報、牽線搭橋。"
周寬世不動聲色地聽著,心中卻在判斷這番話的真假。
若她所言屬實,那麼她救他的動機就說得通了,她想借朝廷之力擺脫小刀會。
"大人若不信,可查證此事。"杜晴雨從懷中取出一張泛黃的照片,上麵是一個中年男子被綁在椅子上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