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忠誠與背叛_花屋湘軍傳奇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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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忠誠與背叛(1 / 2)

大理城的最後一絲暖意,早已被深秋的寒意徹底吞噬。

凜冽的西北風如同無數冰冷的剃刀,刮過城頭殘破的旌旗,發出嗚咽般的嘶鳴。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複雜氣味——濃重的、帶著鐵鏽味的血腥氣頑固地盤踞不去。

與無處不在的焦糊味、還有遠處飄來的、若有似無的屍體腐敗氣息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專屬於末日的濁臭。

杜文秀站在南門城樓的高處,深陷的眼窩裡,目光像燒紅的鐵釘,死死釘在城外那片連綿如黑潮的清軍營壘上。

劉字大旗和岑字大旗在風中獵獵招展,如同兩條巨大的、擇人而噬的蟒蛇,將大理城緊緊纏繞、勒緊。

篝火點點,如同地獄窺探人間的眼睛,連綿不絕,一直蔓延到目力所及的黑暗儘頭。

號角聲、人喊馬嘶聲、沉重的軍械移動聲,隔著冰冷的空氣,沉沉地、持續不斷地傳來,敲打著城頭每一個守軍緊繃欲斷的神經。

“大帥……”副將馬國忠的聲音沙啞乾澀,像砂紙摩擦著杜文秀的耳膜。

他捧著一碗渾濁的、勉強能照見人影的稀粥,碗邊豁了口,手背青筋畢露,微微顫抖著。

連日鏖戰,他臉頰深深凹陷下去,顴骨高高凸起,唯有那雙眼睛,還燃燒著不肯熄滅的火焰。“您……多少用點吧。”

杜文秀緩緩收回目光,那碗稀粥裡映出他此刻的形容:麵色青灰,眼窩深陷,顴骨在緊繃的皮膚下顯出嶙峋的輪廓,下巴上雜亂的胡須被風吹得糾纏在一起。

他擺了擺手,動作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仿佛那手有千斤重。

“分下去,給城上值哨的弟兄們。”聲音低沉,被冷風吹得有些破碎。

馬國忠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捧著碗的手僵在那裡,嘴唇翕動,最終隻是深深低下頭,發出一聲壓抑的、沉重的歎息。

那歎息像一塊石頭,砸在杜文秀的心上。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從狹窄陡峭的城樓階梯傳來,帶著一種不祥的慌亂。

一個年輕的傳令兵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了上來,臉上沾滿了煙灰和乾涸的血跡,嘴唇哆嗦著,幾乎無法成言:“大……大帥!東……東城!楊……楊將軍他……他……”

杜文秀的心猛地一沉,像墜入了無底冰窟。

他一步搶上前,鐵鉗般的手抓住年輕士兵單薄的肩膀,力道大得讓對方痛哼出聲:“楊榮怎麼了?說清楚!”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柱瞬間爬滿了他的全身。

“有人……有人看見楊將軍的親兵……半夜……偷偷從東城角……縋下城去……鑽進了……鑽進了清妖的營盤!”士兵喘著粗氣,帶著哭腔,語無倫次。

“胡說!”馬國忠厲聲喝道,額角青筋暴起,“楊將軍是大帥臂膀,豈容你在此妖言惑眾!”

他猛地轉向杜文秀,急切地辯解,“大帥!楊將軍忠勇,人所共知!此必是清妖亂我軍心的毒計!卑職……”

杜文秀沒有說話。他緩緩鬆開了抓著士兵的手,身體似乎晃了一下,隨即又像石雕般站穩。

他沒有看馬國忠,也沒有看那驚恐的士兵,隻是再次將目光投向城外那片無邊的、充滿惡意的黑暗營火。

那些跳動的火光,此刻在他眼中,仿佛都變成了楊榮那張熟悉又驟然變得無比陌生的臉——那張總是帶著爽朗笑容、信誓旦旦說著“願為大帥肝腦塗地”的臉。

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意,比這深秋的夜風更刺骨百倍,從他心底最深處翻湧上來,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

背叛?在這個風雨飄搖、生死懸於一線的時刻?他緊緊攥住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楚,才勉強維持住搖搖欲墜的身形。

“傳令各門守將,”杜文秀的聲音響起,異常地平靜,平靜得令人心頭發怵,像冰層下湧動的暗流,“嚴加戒備,沒有帥府手令,一兵一卒,不得擅離崗位!擅開城門者,立斬!”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硬生生擠出來,帶著鐵鏽和血腥的味道。

馬國忠看著大帥驟然間仿佛又蒼老了十歲的側影,看著那雙深陷眼眸中翻湧的痛楚與決絕,所有為楊榮辯白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裡,隻剩下沉重的、無聲的悲憤。

他重重一跺腳,轉身衝下城樓,吼聲在風中撕裂:“傳大帥令!各門死守!擅動者,斬!”

杜文秀依舊佇立在城頭,像一尊被遺忘在絕境中的石像。

城下,清軍營壘的喧囂聲浪似乎更大了,如同惡獸磨牙吮血的低吼,預示著更猛烈的風暴即將來臨。冰冷的夜風卷起他沾滿塵土的衣袍,獵獵作響。

黎明前的黑暗,濃稠得化不開,連天上的星星都畏懼地躲藏起來。

正是人最困頓、意誌最易鬆懈的時刻。驟然間,死寂被狂暴的雷霆徹底撕裂!

“轟隆——!!!”

第一聲巨響如同天罰,狠狠砸在城東!大地劇烈地顫抖起來,腳下的城牆仿佛變成了驚濤駭浪中的甲板,劇烈顛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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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文秀在帥府簡陋的硬榻上猛地彈起,衝出門外時,腳下仍在晃動。

緊接著,第二聲、第三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密集得如同擂響了一麵巨大的、瘋狂的戰鼓!

每一次爆炸,都伴隨著衝天的火光,瞬間將東城那片天空映照得如同白晝,又迅速被翻滾升騰的巨大煙塵吞沒。

磚石、木料、殘肢斷臂……在刺鼻的硝煙和耀眼的火光中被高高拋起,又如同暴雨般狠狠砸落。

“開花炮!是開花洋炮!”淒厲的警報聲在四麵八方響起,瞬間被爆炸的轟鳴淹沒。

東城牆!杜文秀的心瞬間沉到穀底。他抓起倚在門邊的長刀,甚至來不及披甲,隻穿著一身單薄的素色戰袍,便如離弦之箭般衝向爆炸聲最密集的東城方向。

寒風裹挾著濃烈的硝煙和血腥味撲麵而來,幾乎令人窒息。

帥府到東城的道路,已成煉獄。碎石瓦礫鋪滿了街巷,倒塌的房屋燃燒著,火舌貪婪地舔舐著夜空,將奔逃的人影扭曲成詭異的形狀。

受傷士兵的哀嚎、平民驚恐的哭喊、房屋倒塌的轟響……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曲絕望的死亡交響。

不斷有炮彈尖嘯著撕裂空氣,落在附近,每一次爆炸都掀起新的死亡浪潮。

杜文秀的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在彌漫的煙塵中,在紛飛的碎石裡,如同鬼魅般疾衝。

他揮舞著長刀,隔開飛濺的瓦礫,大聲呼喝著,試圖收攏那些被爆炸震懵、如同無頭蒼蠅般亂撞的士兵。

他的聲音嘶啞,被巨大的噪音撕扯得破碎不堪:“頂住!向缺口!跟我上!頂住!”

一塊被爆炸氣浪掀飛的鋒利碎石呼嘯而來,狠狠擦過他的左臂。

素色的戰袍瞬間被割裂,溫熱的鮮血立刻湧出,染紅了半邊衣袖。

劇痛讓他的動作微微一滯,但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隻是用染血的袖子胡亂抹了一把,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反而衝得更快,直撲那如同地獄入口般的巨大豁口!

東城牆的慘狀,讓久經沙場的杜文秀也感到一陣眩暈。

一段近二十丈寬的城牆如同被洪荒巨獸一口咬掉,徹底崩塌!

巨大的豁口處,斷壁殘垣犬牙交錯,燃燒的梁木發出劈啪的爆響,層層疊疊的屍體堆積如山,既有守軍的,也有剛剛衝上來就被打退的清軍先登死士。

滾燙的鮮血彙成暗紅的小溪,在焦黑的土地上肆意流淌、蔓延,蒸騰起令人作嘔的血腥霧氣。

豁口之外,清軍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蟻群,黑壓壓地湧動著,無數火把連成一片洶湧的火海,喊殺聲震天動地,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衝擊著這道剛剛撕開的死亡裂口!

豁口內,殘存的義軍士兵正用血肉之軀築起最後的堤壩。

他們依托著燃燒的斷牆、堆積的屍體、甚至推倒的馬車作為掩體,用一切能找到的武器——長矛、大刀、石頭、燃燒的木梁——瘋狂地反擊。

箭矢早已射光,火銃在連續發射後槍管滾燙變形。

一個斷了手臂的漢子,用牙齒咬開手榴彈的引信,獰笑著用僅剩的胳膊奮力擲向攀爬的清軍人堆……

“大帥!大帥來了!”不知是誰嘶啞地吼了一聲,那聲音帶著哭腔,卻又陡然爆發出一種絕境逢生的力量。

渾身浴血的馬國忠正揮舞著一柄卷刃的大刀,將一個剛剛爬上豁口的清軍佐領砍翻下去。

聞聲猛地回頭,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衝破煙塵火光,出現在豁口內側。

杜文秀的素色戰袍已被鮮血、煙灰和泥土染得看不出本色,左臂的傷口還在滲血,但他站在那裡,手中長刀斜指地麵,目光如炬,掃視著這片慘烈的修羅場。

“弟兄們!”杜文秀的聲音並不高亢,卻像一柄重錘,奇異地壓過了震天的喊殺和爆炸聲,清晰地傳入每一個還能喘氣的義軍士兵耳中。

“大理城就在身後!父老妻兒就在身後!今日,有死而已!隨我殺賊!”

“殺賊!殺賊!!”瀕死的怒吼如同受傷猛獸最後的咆哮,從豁口處每一個還能站立的義軍胸腔中迸發出來。

那聲音彙聚成一股悲壯的洪流,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竟讓洶湧撲來的清軍人潮為之一滯!

杜文秀不再多言,他像一頭發怒的雄獅,長刀一振,率先衝向豁口最前沿,衝進了那片血肉橫飛、刀光劍影的漩渦中心。

長刀揮出,帶著尖銳的破風聲,精準地劈開一名清兵刺來的長矛,刀鋒順勢抹過對方的咽喉,帶起一蓬滾燙的血雨!

他身邊,馬國忠和殘存的親兵們怒吼著跟上,用身體組成一道移動的堤壩,死死堵在豁口最狹窄、衝擊最猛烈的地方。

刀劍撞擊,發出刺耳的金屬刮擦聲,骨頭碎裂的悶響令人牙酸。

慘叫聲此起彼伏。杜文秀的長刀舞成了一片銀光,每一次揮砍、格擋、突刺,都帶著千鈞之力,收割著衝上來的清兵性命。汗水、血水混合著煙塵,模糊了他的視線,滑膩膩地沾滿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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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上的傷口在每一次發力時都傳來鑽心的劇痛,但他仿佛感覺不到,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堵住!堵住這缺口!哪怕多一刻也好!

屍體越堆越高,漸漸在豁口處形成了一道由血肉和殘肢構成的、觸目驚心的壁壘。清軍的攻勢,在這道用生命和意誌構築的堤壩前,竟真的被硬生生遏製住了!

後續的清兵踩著同伴的屍體向上攀爬,速度明顯慢了下來,被豁口內義軍居高臨下地擊殺。

督戰的清軍將領在遠處氣急敗壞地吼叫著,新一輪的開花炮彈開始尖嘯著越過豁口,落入城內更深處,掀起新的混亂和火光。

然而,杜文秀和他身邊最後的戰士們,依舊死死地釘在豁口,如同礁石,任憑血浪滔天,巋然不動。

長刀卷了刃,便從屍體旁撿起新的武器;手臂酸麻得失去知覺,便用身體去撞!他們用生命燃燒的每一息時間,都在為這座瀕死的城市爭取著渺茫的喘息。

夕陽,如同一個巨大的、淌血的傷口,沉沉地懸掛在大理城西那片被硝煙浸染得汙濁的天空。

它吝嗇地投下最後幾縷昏紅的光線,無力地塗抹在帥府那高大卻已布滿裂痕和焦黑彈痕的門樓上,塗抹在周遭幾座同樣傷痕累累的清真寺尖頂上。

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硝煙和血腥,仿佛連空氣本身都變成了粘稠的、令人窒息的血漿。

震耳欲聾的炮聲,如同永不停歇的雷霆,在城池上空滾動。

每一次沉悶的巨響,都伴隨著大地的顫抖,以及某處房屋轟然倒塌的絕望悲鳴。

清軍集中了所有能調集的重炮,二十七門黑洞洞的炮口,如同巨獸的獠牙,在城西被炸塌的缺口外圍成一圈致命的死亡之環。

它們持續不斷地噴吐著烈焰和死亡,炮彈如同冰雹般密集落下,狠狠砸在帥府和周圍幾座作為最後據點的清真寺及其附屬的街巷裡。

堅固的石牆在持續的轟擊下顫抖、剝落,精美的雕花門窗被撕成碎片,屋頂被掀開巨大的窟窿,露出後麵同樣布滿陰霾的天空。

帥府議事廳內,早已不複往日的肅穆。屋頂被炸開一個大洞,冰冷的暮色和嗆人的煙塵從破洞中灌入。

巨大的房梁歪斜著,搖搖欲墜,上麵精美的彩繪被煙熏火燎得麵目全非。地麵上散落著瓦礫、斷裂的兵器、破碎的瓷片,還有斑斑點點的暗紅血跡。

僅存的十幾名將領和親衛,人人帶傷,有的包紮著滲血的布條,有的拄著斷矛勉強站立,臉上隻有麻木的疲憊和死寂的絕望。

每一次炮彈落下,巨大的震動都讓廳內灰塵簌簌而下,砸在人們頭上、肩上,也砸在他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

杜文秀坐在唯一一張還算完好的太師椅上,椅背也崩掉了一角。

他身上的素色戰袍已完全被血汙、泥土和硝煙染成了一種詭異的暗褐色,左臂的傷口用撕下的布條草草捆紮,滲出的血早已凝固發黑。

他雙手按在膝蓋上,指節因為用力而顯得蒼白,身體隨著每一次爆炸帶來的震動而微微搖晃。

他微微閉著眼,似乎在積蓄最後一絲力氣,又似乎在傾聽這末日般的喧囂。

“大帥……”一個沙啞得幾乎不成調的聲音響起,是掌管最後一點殘存糧秣的老參軍。

他須發皆白,臉上被熏得黢黑,隻有一雙老眼還透著渾濁的光,“帥府……帥府庫底,隻……隻剩不到兩石雜糧了……各司……各司那邊,怕是……也……”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又一聲近在咫尺的劇烈爆炸打斷。

議事廳的側窗連同半邊牆壁轟然倒塌!碎石和煙塵猛地撲進來,幾個靠近的士兵被氣浪掀翻在地,發出痛苦的呻吟。

廳內頓時一片咳嗽和驚呼。

杜文秀猛地睜開眼,眼中布滿血絲,銳利如刀的目光掃過混亂的眾人,瞬間讓嘈雜平息下去。

他沒有去看那新添的破洞,也沒有理會身上的灰塵,隻是緩緩地、異常清晰地開口,聲音不大,卻奇異地穿透了炮火的喧囂,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傳令下去……帥府、各司……所有存糧,儘數集中……優先分給……還能拿得起刀的弟兄……和……司裡的阿訇、老人、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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