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六年秋,肅殺的秋風吹過黃土高原。
左宗棠已抵達硝煙彌漫的陝甘總督任所,全力鎮壓肆虐的撚軍和日益洶湧的回民起義,焦頭爛額,案牘如山。
一份來自福州的公函夾雜在緊急軍報中送達西安督府。
信封上是周寬世熟悉的筆跡,內容主要是彙報船政建設進展:“萬年清”號龍骨鋪設順利,求是堂藝局船政學堂)已招錄首批生徒,與日意格就輪機采購達成新協議雲雲。
但在信的末尾,周寬世筆鋒一轉,仿佛不經意地提及:
鄙職近日與閩浙眾商賈晤談,尤以經營西北茶馬絲貨之巨商胡光墉等憂心忡忡。
彼等言及,河州、西寧等地‘馱馬’馬匹交易)市價陡漲,交易異常頻繁,遠超常年。
又聞涼州、肅州等處鹽茶關卡‘秤頭’盤剝)日重,商旅怨聲載道,幾至罷市。
彼等為保巨本,已增派得力夥計沿途探看,並收縮西向商隊規模…竊思商情乃地方治亂之晴雨,如此異動,恐非長久治安之象。
大人明察秋毫,洞見萬裡,或可稍加留意,以防微杜漸…”。
這封信,夾雜在枯燥的船政事務中,並未引起幕僚的特彆關注。
但落在左宗棠眼中,卻如一道電光!他本就對河湟地區回部勢力的蠢蠢欲動高度警惕,接到此信,再結合軍中斥候零星的回報和地方官含糊其辭的奏報,一個清晰的判斷躍然心頭——河湟必有大變!
這“商賈之憂”,恰恰印證了他最深的憂慮。他當機立斷,不顧前線吃緊,從圍攻撚軍的部隊中緊急抽調數營精銳,秘密加強河州、
西寧方向的防務,並嚴令各地密查回部串聯跡象。
同時,飛檄蘭州,整飭關防吏治,彈壓擾民。
周寬世在福州收到胡雪岩密報,得知左宗棠已加強河湟戒備,心中稍安。
影密局提供的“商情”,雖不能改變曆史事件的發生河湟事變終將爆發),卻如同一塊投入水中的石頭,提前激起了漣漪,讓曆史的承受者有了更充分的準備時間。
同治七年春,河湟烽煙果然衝天而起,回軍勢大。
然而,由於左宗棠提前布防,反應迅速,回軍未能如曆史上那般勢如破竹地席卷整個河湟地區,戰局被初步遏製在幾個要點,為左宗棠調集主力圍剿爭取了寶貴時間。
消息傳回福州,沈葆楨正為進口鍋爐鋼板的質量問題與日意格據理力爭,聞訊隻是歎息一聲“西北多艱”。
唯有深夜書房中的周寬世,對著密報上河州戰況的“茶言”,默然良久。
曆史的洪流依然洶湧,影密局所能做的,隻是在那滔天巨浪的邊緣,悄然壘起一道小小的減波堤。
時間在東南的錘聲與西北的號角聲中飛逝。
船廠的乾船塢裡,“萬年清”號的巨大木殼漸漸成形,蒸汽機的轟鳴日益響亮。而影密局的網絡,也在戰火中淬煉得更加堅韌、深入。
同治十年秋,肅州城外,臨時征用的巨大倉場煙塵彌漫。
堆積如山的糧袋、草料、軍械在驕陽下曝曬,散發出穀物、乾草和鐵鏽混合的濃烈氣味。
嘈雜的人聲、牲畜的嘶鳴、車軸的吱呀聲、監工的皮鞭呼嘯和粗野嗬斥混作一團。
新任西征糧台總管袁保恒,頂戴下的臉被焦慮和西北風沙刻滿溝壑,手持馬鞭,在一堆剛卸下卻胡亂堆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