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凱自從竊取了全國權力,擔任民國總統職務以來,便定居在總統府的居仁堂內,在此長期處理全國的日常政務及接待外賓使者。
每日晨光初透之時,袁世凱便已端坐在居仁堂政務辦公間的紫檀書案前。戴上眼鏡目光如炬的逐本批閱秘書廳每日早早移送來的大量公文政務文件。
案頭堆疊的公文如小山般高聳,文件中最上方一份標著"特急"的紅簽文件正格外醒目——上海方麵關於同盟會活動的急電密報。
在快速瀏覽過緊急密報後,他摘下老花鏡,手指在"上海同盟會改組"幾個字上仔細摩挲著。思考著南方黨派此次集會的目的以及下一步動作,自己又該如何應對?
忽然聽得門外侍從警衛員稟報:"大總統,內務總長趙秉鈞求見。"侍從警衛員的聲音打破了晨間的寧靜和袁世凱的思緒。
"讓他進來。"袁世凱聲音沙啞卻透著威嚴。
袁世凱頭也不抬,拿朱筆在"上海"二字上輕輕畫了一個圈,墨跡在宣紙上暈開淡淡紅痕。
趙秉鈞雖快步趨入辦公室,但藏青色長衫下擺卻紋絲不亂。
他從一份文件袋中取出了一份密報:"上海方麵,同盟會骨乾在法租界霞飛路秘密集會,滬軍都督陳其美昨日並密電了......統一共和黨、國民共進會、國民公黨等幾個小黨派。"
"啪!"袁世凱將茶杯重重擱在案上,茶水濺出,在密報邊緣暈開淡淡水痕。
“智庵趙秉鈞)你也看看這份急報。”說著袁世凱當即拿起趙秉鈞呈送的密報查看。
“一切都是那宋教仁的操作,在上海廣泛聯係南方各黨派人員,欲結成聯盟抵抗北京臨時政府,真是不自量力。”袁世凱有些惱怒的說著。
宋教仁多次在公共場合大力倡導“政黨政治”和“責任內閣”,反對袁世凱的專職獨裁。宋教仁強烈不滿北京袁世凱利用職權破壞《臨時約法》的一係列操作行為。
趙秉鈞上前半步,鏡片後的目光掃過密報內容:"滬上同盟會黨人借"國會籌備"之名,實則在法租界霞飛路租了間洋樓,每日聚集百餘號人。"
袁世凱的指節在案上輕叩兩下,筆尖蘸了蘸朱砂,在"陳其美"三字旁畫了個圈:"陳炯明前日剛從廣東來京,說是要"調解南北",這陳其美倒先在法租界鬨起來了。"他將密報推回,"秉鈞,你那些個"眼線網"該撒一撒了發揮起作用。"
"已在法租界巡捕房安插了三個線人。"趙秉鈞又從中取出個牛皮紙袋,"這是今早剛收到的情報——同盟會計劃在六月初三召開"全國選舉代表大會",地點定在上海。"
此次大會多半是為了各省陸續舉行國會選舉之事,選舉方式為間接選舉眾議院分初選、複選)。以求在參、眾兩院複選結果中,聯合眾黨派在席位上占絕對多數,以求達到對北京總統政府的權力限製。
袁世凱看著這條情報,對於南方各黨派領導人妄想通過聯合在選舉參眾兩院上贏得多數席位,對自己進行限製,袁世凱對此不以為意。
袁世凱形式上認可選舉合法性:作為民國臨時大總統,袁世凱表麵上承認《中華民國國會組織法》等法規,允許參眾兩院選舉按程序進行,以維持“共和”的表象,爭取政治合法性。
袁世凱早已想好如何在暗中乾預選舉過程:他擔心議會被反對勢力掌控,因此通過多種手段操控選舉:利用行政資源支持親己政黨如共和黨、民主黨,後合並為進步黨),通過資助、施壓地方官員等方式影響選舉結果。
對反對黨派的選舉活動進行限製,甚至在部分地區製造暴力事件乾擾選舉,試圖削弱其在參眾兩院的席位。
袁世凱對參眾兩院選舉的態度,本質是實用主義的權宜之計,始終以個人集權為核心,民主選舉和議會製度僅為其鞏固權力的臨時工具,而非真正認可的政治原則。
袁世凱的眼睛眯了起來:"上海?"他忽然笑了,"正好,善後借款的銀行團也要去南京考察鹽稅抵押。你讓曹汝霖盯著點,彆讓孫大頭的"代表"和洋人撞了車。"
"讓曹汝霖派人盯緊南京上海那邊的動靜,若有異動儘快通報。"他抓起朱筆在善後借款文件上寫了一個準字,並畫了個圈。
"務必儘快推進善後借款的事,可不能讓南方各黨派的人攪了局。"慎重的對內務總長趙炳鈞說道。
"是。"趙秉鈞應著,又遞上一張電報紙,"這是段祺瑞從保定發來的,說第三鎮新兵訓練進度過半,可子彈缺口還差三成。"
袁世凱接過電報,掃了眼末尾的"急需撥款"四字,批注道:"著財政部速撥三十萬兩,注明"軍務緊急"。"筆鋒落下時,心中所想卻是加緊增加北洋軍事實力,用於對抗南方各黨派。
“請大總統放心,卑職這就安排曹如霖霖加強對南方各位重要人員的監控。”
“至於善後大借款一事,內務部將全力配合秘書廳財政科葉秘書與各國銀行進行談判,儘快敲定借款條件。”趙秉鈞對袁世凱說完便點頭示意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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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趙秉鈞離開後,袁世凱加緊處理批閱文件直至午時。
午後小憩,袁世凱在閣間內閉目養神。他歪靠躺在軟枕上,聽著窗外蟬鳴,床頭還放著一份未批完的《鹽稅抵押合同》。有丫鬟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替他打著扇子,忽聽得窗外傳來一群鳥鳴的聲響。
袁世凱忽然睜眼:"吩咐侍從,去秘書廳看看梁總長與阮次長關於增編人員配置事宜進度如何?"
“若有進展,讓他們儘快搞定,如今有許多事刻不容緩,內務總長正等著與秘書廳進行配合。”
袁世凱起身,目光落在窗外的古槐上——樹影在地上搖晃,像極了昨日會議上各派人馬的明爭暗鬥。他忽然想起上午趙秉鈞說的"選舉代表大會",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孫大頭這是在跟本大總統搶時間呢。"
侍從不敢接話,丫鬟取來沏好的茶水。袁世凱喝了口,胃裡暖了些,這才想起什麼:"去把夏壽田叫來,本大總統要問問《大清律例》裡關於"結社"的條款。"
“對了,今日下午還要在居仁堂按見各國使節以及各銀行顧問代表,場地布置的如何了?”
“大總統,卑職午時已去瞧過,各項布置均已妥當。”
“好!”
未時三刻1345),居仁堂前院的“大圓鏡”會客廳裡,水晶吊燈映得四壁璀璨生輝。隨著侍從長高聲通報:“大總統,各國使節及銀行顧問代表到!”
門被輕輕推開,英國駐華公使朱爾典率先踏入,身後跟著美國公使芮恩施、法國公使康悌、日本公使伊集院彥吉,以及各國銀行代表——彙豐銀行代表亨利·貝克、東方彙理銀行代表西蒙、華俄道勝銀行代表璞科第。他們依次向袁世凱鞠躬行禮,舉止恭謹而得體。
空氣中彌漫著西洋香水與中式茶香混合的氣息。
袁世凱身著筆挺的藏青色大總統禮服,胸前的嘉禾勳章在水晶燈下泛著光芒,他站在鋪著深紫絲絨的主位前,眼神掃過麵前魚貫而入的各國使節與銀行顧問代表並與之親切交談問好,那目光裡有客套的溫和,更藏著假裝鎮定不容錯辨的威儀。
“諸位遠道而來,一路勞頓。”他開口時,聲音不高卻帶著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打破了廳內短暫的寂靜。
“諸位請坐。”袁世凱微微頷首,金絲眼鏡後的目光沉穩而深邃,嘴角掛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笑意,“今日得與諸位共商國是,實乃幸事。”
各國使節依次落座,英、法、俄、德、日五國的公使多是熟麵孔,臉上掛著程式化的微笑,眼角的餘光卻暗自打量著這位大總統——傳聞他近日正整編軍隊,府內衛兵換了新製式,連廊下的槍架都添了幾杆新式步槍。
而緊隨其後的銀行顧問們則更顯務實,英國彙豐銀行的代表掏出懷表看了一眼,又迅速合上,與身旁法國東方彙理銀行的顧問交換了個眼神,顯然更關心接下來的正題。
“如今民國初立,百廢待興,能得友邦如此關注,本大總統深感榮幸。”說罷,他抬手示意侍從添茶,骨瓷茶杯輕碰茶碟的脆響,像是為這場會麵定了個從容的調子。
今日請各位至此,一來是共商邦交,二來,也盼著能就時局善後,尋個兩全之法。
各國使節依次回應,英、法、俄等國公使的措辭裡滿是“友誼”“合作”的套話,日本公使卻在提及“鄰邦情誼”時,話鋒微微一轉,暗示著對“東北穩定”的關切,袁世凱隻淡淡頷首,接過話頭:“民國疆域之內,凡屬主權所及,自當竭力維護安定,這既是對國民負責,也是對友邦在華利益負責。”
眾人一陣寒暄過後,袁世凱先談及外交:“民國肇建,百廢待興,尤需友邦扶持。諸國公使駐節北京,見證了共和初創的不易,本大總統深信,隻要彼此以誠相待,民國與各國的邦交,必能更上一層樓。”他說著,端起茶盞呷了一口,蓋碗碰撞的輕響裡,藏著幾分刻意的從容。
英國公使朱爾典率先開口,語氣謙和卻帶著英式特有的傲慢:“大總統閣下,英國政府始終致力於維護中英友好關係,並對民國政府的穩定發展抱有極大信心。”
袁世凱微微一笑,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朱爾典公使客氣了。貴國在華利益,民國政府自當儘力維護。”
美國公使柔克義也做出回應,語氣和煦:“總統先生的誠意,各國均看在眼裡。民國穩定,於各方皆有益處,美國政府願繼續推動雙邊貿易,為貴國建設提供便利。”話雖客氣,卻避開了實質性承諾。
柔克義緊接著道:“美國政府亦希望與民國政府保持緊密合作,尤其是在商業與外交領域。”
其他各國公使也紛紛附和,言辭間多是“友好”“合作”之類的套話,
“美國向來秉持門戶開放政策,袁某深表讚賞。”袁世凱點頭,目光卻若有似無地掃過日本公使伊集院彥吉——這位東瀛使者的眼神始終銳利如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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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集院彥吉微微欠身,語氣恭敬卻暗藏鋒芒:“大日本帝國亦願與民國政府增進友誼,共謀東亞和平。”
袁世凱嘴角的笑意微不可察地收斂了一瞬,隨即又恢複如常:“貴國的好意,袁某心領了。”
袁世凱見各國公使都有意省略掉軍事上的實質承諾,隻在商業貿易外交領域進行周旋。袁世凱微微皺眉,知道此事急不得。這些各國都還在觀望南方各黨派的後續發展,隻得將話題引向善後大借款。
“諸位也知曉,前清遺留的軍政舊弊,非一日可除。如今各省裁軍、整頓財政,處處需款。”他看向銀行顧問們,語氣沉了幾分,“所謂‘善後’,既是為民國固本,也是為各國在華利益築牢根基——若時局動蕩,貿易、僑民安全,終究難有保障。”
當話題自然落到了善後大借款上,各國銀行顧問們的神情立刻鄭重起來。這話正戳中銀行代表的心思,各國銀行本就有意與袁世凱的民國政府進行合作,現如今不過是雙方籌碼還未敲定。
英國彙豐的顧問代表推了推金絲眼鏡,率先開口:“總統先生所言極是,借款之事,各國銀行團已有初步共識。隻是,為確保款項用途與償還能力,還需貴國提供足夠擔保。”
他說著,便讓隨行人員從公文包裡取出一份文件遞上,“大總統,關於善後大借款一事,我等銀行團已經再次擬定了方案。”
袁世凱接過文件,目光在“鹽稅、關稅抵押”幾字上微微一頓,隨即翻開內頁,目光掃過“六國監管”“年息五厘五”“還款期限四十七年”等條款,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諸位,”他放下文件,語氣平和卻不容置疑,“民國初立,百廢待興,借款一事,關乎國家命脈。貴方提出的條件,容我再斟酌一二。”
“總統先生,各國銀行團願為民國財政紓困,也是承受了不小的壓力,借款條件也是各國銀行根據國際慣例共同商議。”
“但比如還需貴國以鹽稅、關稅作為擔保,當然由鹽稅、關稅專項抵押所得款項,為確保款項用得其所,且需由洋人參與監督用途。”
“這借款用途的監督條款,這些都是國際慣例。”
這話像塊石頭投進水裡,袁世凱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指尖在杯沿輕輕摩挲。
銀行顧問代表貝克微微前傾,試探道:“大總統,銀行團願意放寬部分條款,但關稅、鹽稅抵押事關資金安全,還望大總統體諒。”
法國銀行顧問立刻補充:“此外,借款利率與償還期限,需按各國銀行團的統一標準執行。畢竟,各國資本投入,亦需考慮風險。”話裡的“風險”二字,說得格外清晰,仿佛在提醒袁世凱,此刻的民國,並無討價還價的太多餘地。
“鹽稅乃國家稅收根基。”袁世凱目光微冷,“若由貴方全權監管,豈非等於將我民國財權拱手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