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縣衙公署正堂之內,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張維新這位縣知事坐於上首"明鏡高懸"的匾額之下,一襲黑色民國官服筆挺,胸前的懷表鏈在堂內搖曳的燭光下閃爍著冷光。
他雙手扶在座椅扶手上,指節微微發白,目光如電般掃過堂內一眾人等。
黑壓壓一片延續舊製的三班、六房差役體係。
注此時的天津有兩套體係,警務處與縣公署在行政係統上初步分立,級彆對等,但存在密切的協作與監督關係。並新增設機構,勸學所,財政科,實業局,審檢所用於取代舊的三班六房。
堂內胥吏眾人原本正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幾個刑房書吏湊在一起,討論著昨日審結的一樁民事糾紛,亦或者其他案件。
差役們則三三兩兩地聚在一旁,時不時瞟向堂上,猜測著今日上官為何突然召集眾人,不會是為了昨日那前清王爺之事吧。
有差役就說道,"這可說不準,昨日又是王爺上衙門拜訪,又有皇室產業掌櫃的報官。"
吏戶禮兵刑工各房胥吏主事站在堂內靠前的位置,臉上帶著漫不經心的神色;而最外側的衙役人員,則整齊地列隊站立,卻也掩不住好奇的神情。
忽然隻聽縣知事開口。
"哼!"張維新突然重重地一拍扶手,"各位人員可都齊了!",堂內眾人頓時肅靜,交頭接耳的聲音戛然而止,紛紛抬頭望向上首。
張維新目光如炬,緩緩掃過堂內眾人,語氣低沉而威嚴:"自從前些時日袁大總統委派趙局長抵達天津縣衙公署之時,本縣知事就已經私下與各位通過氣。"
"今日召集爾等前來,是要正式向爾等傳達本官與上級的意思!"
堂內眾人神色一凜,不知縣知事今日為何會突然提及此事。外側幾個年老的衙役甚至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大氣不敢出。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更加銳利:"如今還算收斂。但本縣知事今日要再次申明——隻要事關清丈局之事,諸位可切莫要包攬詞訟、上傳下達亦或者從中牟利!"
"本縣知事問你們,"張維新目光一凝,直視堂下,"昨日有人在封存皇室在天津的產業賬目,你們可知曉?"
眾人一愣,隨即紛紛點頭。
幾個胥吏小聲回複道:"大人,自然是知曉的,那些個皇室產業掌櫃,誰人不知......與咱們縣衙有利益往來。"
"況且昨日這些個掌櫃,急急忙忙派人到縣衙報官,咱們好些個差役可都去過一趟,隻是聽從大人的囑咐,在這皇家產業一事上並未多生事端。"
"嗯,知曉就好!"張維新不自覺的微微點頭,聲音低沉,"既如此,那本縣知事今日就告訴你們,這些和縣衙有往來的管事掌櫃今後就斷了吧!"
堂下瞬間安靜如水,連呼吸聲都變得輕微。幾個原本還在竊竊私語的差役,立刻閉上了嘴,神色緊張地看向縣知事。
"往日裡雙方互相來往,互惠互利可有不少好處可撈。"眾人心中不由生起幾分疑惑,怎麼突然就要與這些掌櫃的斷了往來。
張維新目光如刀,逐一掃過堂內眾人的臉龐,緩緩開口:"本官今日鄭重告誡爾等,無論醇親王爺是在天津城內查處各個皇家產業,亦或是天津城外的皇莊事務,你們所有人,都不得有絲毫乾擾!"
"這段時間,你們誰也彆為人求情!本縣知事絕不會徇情!若各位非要忤逆行事,在下可保不了諸位!"
"據本官所知,這醇親王爺此次到天津,辦的所有事項都是得到了袁大總統的準許,各位可得好自為之。"
"可千萬彆想著如今世道不同了,一個落魄王爺怎麼鬥得過地頭蛇?"
"不說本官與趙局長會傾儘全力協助醇親王爺,就是這天津最大的警務處長‘楊以德’楊大人可都是聽命袁大總統行事。"
"這楊處長手下可有5000警察,負責維持社會治安、偵查案件、管理戶籍、消防等事務,本就和縣衙公署部分職能有重疊,如若被抓住錯處,楊處長怕是會借機攫取縣衙權力以提升自身權利範圍。"張維新警告縣衙眾人到時候可更沒有你們的容身之地。
"是!"堂內眾人齊聲應諾,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絲忐忑。
張維新猛然轉身,目光如炬地盯著堂內眾人:"當然,除了醇親王爺的事,同樣的接下來在土地清丈一事上誰敢耍花樣、撈好處,你們自個可得好生掂量掂量,可有袁大總統的槍子兒硬!"
堂內眾人紛紛低頭,不敢與張縣知事的目光相對。幾個原本還在竊竊私語的差役,立刻閉上了嘴,神色緊張。
張維新滿意地點了點頭,但隨即又厲聲道:"本官醜話說在前頭,誰敢在這件事情上耍花樣、撈好處,或者給醇親王爺使絆子,本官定不輕饒!"
張維新的聲音陡然提高:"另外要知道清丈局此次差事直接對袁大總統負責!袁大總統更是對此次土地清丈一事寄予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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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不可為了那微薄的利益,反倒把自身給搭了進去。"
堂下鴉雀無聲,連呼吸聲都變得輕微。幾個吏目不自覺地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張維新緩步起身走向眾人,聲音忽然放低,卻帶著更深的寒意:"凡事過猶不及。誰都知道這銀子是個好東西,不過也要思量到一二——要有命拿,也要有命花!"
張維新掃視一圈,見眾人神色收斂,語氣稍緩:"不過各位也不必太過擔心,覺得錯失了此次發財發展個人權力的機會。"
他重新坐回上首,聲音平和了幾分:"況且隻要平安度過此事,自然會有你們的好處。不說各位能有多少的油水可撈,但是絕不會讓各位失望。"
堂下眾人神色稍緩,但仍不敢有絲毫懈怠。
"望各位好自為之。"張維新最後環視一周,聲音低沉而有力,"本縣知事言儘於此。"
"是!"堂下眾人齊聲應諾,聲音洪亮而整齊,卻都帶著一絲彆樣的心思。
堂內眾人齊聲應諾,聲音洪亮卻參差不齊。
麵對張縣知事的敲打與許諾,眾人麵麵相覷,各自心思如潮水般翻湧。
刑戶典吏趙文淵站在最前排,他撚著下巴上幾縷稀疏的山羊胡,眯著眼睛看向公案上那方"明鏡高懸"的匾額。匾額上的金字在光影下忽明忽暗,映得他眼底也陰晴不定。
他想起自己經手的幾樁與皇莊有關的案子,那些暗中往來的銀兩......"相對於縣知事這虛無縹緲的好處承諾,以及可預知的風險相比是得好好思量一番!"
他冷笑一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掛著的鑰匙串,那可是開啟積攢財務的物件。
角落裡,年輕差役李小六縮在人群後排,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他偷瞄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師兄張宏,後者正神色凝重地捏著帽簷。
李小六想起昨日犯人家裡悄悄塞給他的那包銀元,說是托他去給縣衙同僚送的些"薄禮"......"隻求平安度過此事就好。"
他攥緊了腰間掛著的錢袋子,上麵還沾著昨日從百姓家搜出的碎銀。
戶房典吏周守業站在右側,一邊聽著縣知事的講述一邊回想著縣衙公署內文書記載,近三年天津周邊各地士紳土地的收支納稅情況。
他瞥了一眼站在角落的差役捕快吳大勇,後者正與幾個同僚低聲交談。
"好處?"周守業冷笑,想起上個月吳大勇收下的那箱特產——據說是某皇莊莊頭送的謝禮,平息土地糾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