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婦的床旁檔案
手術燈在淩晨四點的icu亮起時,陳露的宮縮間隔已經縮短到3分鐘。她的腹部像片被風暴侵襲的麥田,隔著三層防護服,顧承川仍能看見胎兒在羊水中的躁動——那是32周的小生命,正在新冠病毒的包圍中尋找縫口。
“普通負壓手術室的氣流會影響胎兒,”顧承川盯著超聲影像,胎兒的臍帶繞頸讓他想起牧民檔案裡的“駱駝韁繩結”,“做雙負壓隔離:手術台周圍用透明板材建獨立負壓罩,連接手術室的排風係統。”李小南立即行動,用ct室的鉛玻璃和急救轉運箱的密封膠條,在手術台周圍搭起半人高的透明罩子。
“讓她丈夫進來,”顧承川突然說,“隔著罩子握手,比任何鎮靜劑都有效。”穿防護服的年輕醫生愣了一下,迅速將站在清潔區的丈夫帶過來。男人的手隔著透明罩按在妻子的掌心,手機裡播放著胎心監護儀的“咚咚”聲,與手術室的負壓風機嗡鳴,形成奇特的生命和聲。
實習生小林抱著一摞超聲波照片跑進來,那是陳露從懷孕8周到28周的所有影像。“顧主任說,”他邊用膠帶把照片貼在負壓罩外,邊對孕婦笑,“這些照片是寶寶的‘生命縫口走廊’,每道縫都連著媽媽的心跳。”陳露在宮縮間隙抬頭,看見20周的四維照片裡,胎兒的手指正對著鏡頭,像在比劃“縫口”的手勢。
“壓差穩定在6pa!”李小南的聲音從操作台傳來。顧承川剛要開始消毒,負壓罩的右下角突然鼓起,密封膠條出現裂縫。“風機過載!”李小南大喊,“管道壓力撐不住雙層負壓!”監測屏上,胎兒的心率從140次分驟升到175次分,陳露的指甲掐進丈夫的掌心。
“把備用風機接在罩子頂部,”顧承川扯開無菌手套,“小林,用超聲耦合劑塗在裂縫處!”他突然發現耦合劑無法完全密封,直接將手掌按在漏風口,防護服下的體溫透過膠條,形成臨時的氣壓屏障。“彆管我,”他對準備換班的護士吼,“盯著胎兒心率!”
丈夫的手機裡,胎心監護聲突然變得急促,陳露卻在超聲波照片的光影裡笑了。“寶寶,看,”她對著28周的照片,胎兒的小腳丫正對著子宮壁的縫口,“這是爸爸為你留的縫,也是醫生叔叔阿姨為我們留的縫。”小林看見,照片上的縫口處,不知誰用馬克筆點了顆小星星,像極了南極檔案裡的極光縫。
20分鐘後,備用風機終於接好,顧承川的手掌從漏風口移開,膠條上留著清晰的掌紋,像道永遠不會閉合的縫。陳露的宮縮突然變得規律,丈夫隔著罩子吻了吻她的額頭,手機裡的胎心監護聲也漸漸平穩,與負壓風機的頻率達成共振。
“開始手術,”顧承川戴上新的手套,看見負壓罩外的超聲波照片在手術燈下閃爍,胎兒的每道生長軌跡都被光撫摸,“記住,我們不是在封閉的空間裡戰鬥,而是在生命的縫口處,為寶寶打開第一扇窗。”
醫療日誌的紙頁上,顧承川貼著自己手掌按在膠條上的照片,寫道:“今晚的負壓罩是座透明的孤島,卻裝滿了生命的星光。超聲波照片是寶寶的導航圖,丈夫的掌心是溫暖的錨點,而我們的手掌,不過是暫時堵住裂縫的、會呼吸的牆。當陳露在宮縮間隙指向照片上的縫口,我突然明白:醫學的雙負壓係統,從來不是兩層冰冷的金屬殼,而是外層堵住病毒,內層漏進希望——就像媽媽的子宮,永遠為寶寶留著,最溫暖的、會呼吸的縫。”
手術結束時,新生兒的第一聲啼哭穿透負壓罩,丈夫的手機裡,胎心監護聲與嬰兒的哭聲重疊,形成完美的生命和弦。顧承川看著護士將新生兒腳印印在陳露的超聲波照片背麵,腳印旁邊,不知誰畫了道帶縫的弧線,像極了鎮沅老陶匠在陶罐上留的、讓月光漏進來的縫。
走廊裡,小林摸著負壓罩上的掌紋印記,想起顧承川說的:“每個生命的誕生,都是穿過無數縫口的奇跡。”此刻,晨光正透過icu的窗戶,照在那些超聲波照片上,照在新生兒的小臉上,也照在顧承川防護服下的白大褂上——那裡,第三顆紐扣孔依然空著,像道永遠為生命留著的、溫暖的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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