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霧海在黎明前呈現出一種深邃的靛藍色,如同一幅未乾的水墨畫,墨色在宣紙上暈染出層層疊疊的霧嵐。天機仙閣的靜室中,蘇瑤坐在檀木榻邊,指尖輕輕拂過星瞳眉心的星紋——那枚豆粒大小的白色光點此刻正像初生的星辰般微弱閃爍,邊緣卻泛著幾絲不易察覺的灰氣,如同被薄霧籠罩的晨星。自三日前逆天改軌破了“北鬥鎖魂局”,星瞳的靈體雖暫時脫離危險,但蘇瑤總能在她的靈能波動中捕捉到一絲若有若無的撕裂感,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正試圖從她體內拽出什麼至關重要的東西。
“星瞳。”蘇瑤的聲音放得極輕,像怕驚碎水麵的月光,“你可還記得,自己最初是如何來到仙閣的?”
榻上的少女睫毛輕顫,如蝶翼振翅。她下意識地攥緊袖口——那是蘇瑤用觀星台的殘星布為她改製的素白衣衫,袖口繡著細密的北鬥紋,每一針都注入了微量星力以作防護。“姐姐,我……”她的聲音帶著晨起的沙啞,尾音卻突然墜入回憶的深潭,“隻記得一片黑暗,像是被裝進了密封的陶罐,四周都是潮濕的青苔味。然後……有個聲音在耳邊響起來,像泉水滴在石頭上,清清涼涼的。它說……‘去天機仙閣,那裡有能讓你重見光明的力量。’”
蘇瑤的指尖微微一頓。她與趙明在洗仙池底曾聽過類似的“指引”——那些藏在天道縫隙裡的私語,總在命運的轉折點出現。星瞳繼續說著,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的星墜:“等我醒來時,就在仙閣的霧海邊緣了。閣主找到我時,我的眼睛……什麼都看不見,卻能感覺到星星在霧裡流動的軌跡,像無數條發光的河。他說我是‘星眸靈體’,是千年難遇的觀星奇才。”
“發光的河。”蘇瑤喃喃重複,運轉《天機衍》第三層心法。觀星鏡從案幾上緩緩升起,青銅鏡麵上的“天機不可泄”五字泛起微光,鏡光如流水般漫過星瞳的身軀。刹那間,鏡麵泛起細密的漣漪,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麵,繼而浮現出零碎的畫麵:
一個紮著雙髻的小女孩在密林中狂奔,鴉青色的發辮上還沾著露水。她身後追著三個黑袍人,袖口繡著的“噬星”圖騰在月光下泛著暗紅,如同凝固的血。小女孩腳下一滑,墜入深不見底的峽穀,墜落過程中她伸手亂抓,指尖突然觸到一塊冰涼的石頭——那是一塊拳頭大小的晶體,表麵布滿蛛網般的星紋,正中央是個殘缺的圓形缺口,缺口周圍環繞著十二條纖細的星軌,每條星軌上都刻著極小的古篆符文。
“就是它!”星瞳突然抓住蘇瑤的手腕,指尖因激動而微微發顫,“就是這塊石頭,碰到它的瞬間,我聽見了好多聲音,像星星在唱歌。然後眼前閃過一片白光,再醒來時,就什麼都看不見了……但能‘看’見星力的流動。”
蘇瑤的目光死死盯著鏡中的石頭。她翻轉觀星鏡,鏡緣的星核缺口與石頭的殘缺圓竟像榫卯般嚴絲合縫——那根本不是普通的星辰碎片,而是觀星鏡失落已久的“天樞星核”!千年前初代閣主隕落時,觀星鏡碎裂成十七塊,其中最關鍵的天樞星核不知所蹤,沒想到竟墜入下界,成為喚醒星瞳靈體的鑰匙。
“小友!”璿璣子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來,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老人衝進靜室時,廣袖上的二十八宿圖劇烈明滅,手中緊攥著一枚泛黃的玉簡,“經窟的《星眸遺典》有新發現!”
玉簡展開的瞬間,一股陳舊的星力撲麵而來,仿佛打開了一座塵封千年的星墓。蘇瑤湊近看去,見上麵用朱砂寫著:“星眸靈體,乃星辰之精與人類修士的共生體,其源起與上古鎮魔碑息息相關。每當日道失衡,鎮魔碑封印鬆動,便會有星眸靈體降世,以自身靈能為餌,修補星軌裂隙。然靈體眉心星紋實為‘鎮魔瞳’,若被墮仙盟奪取,可強行打開碑中‘搖光星門’,釋放古魔殘識。”
“鎮魔瞳……”蘇瑤的指尖劃過玉簡上的插圖,那是一枚與星瞳眉心紋路一模一樣的星紋,隻是圖中星紋周圍纏繞著鎖鏈,“所以星瞳的靈能被抽取,不是因為封印鬆動,而是墮仙盟在強行破開封印?”
璿璣子點頭,玉麈重重敲擊地麵:“更糟的是,星眸靈體一旦覺醒,便會成為天道的‘活坐標’。墮仙盟能通過她的星紋定位鎮魔碑殘片,這也是為何暮雲的‘北鬥鎖魂局’能精準鎖定她的命軌。”
蘇瑤望向窗外,霧海中的星軌橋若隱若現,每一道橋身都由萬千星力細流編織而成。她突然想起在經窟第三層看到的“周天鎖魂陣”布局圖——那是以星眸靈體為中心,用七煞星的力量構建的巨型牢籠,一旦成型,靈體將被永遠困在陣眼,成為墮仙盟的“星奴”。
“我要去經窟。”蘇瑤突然起身,將觀星鏡收入乾坤袋,“《星眸遺典》裡一定有穩固靈體的方法,或許還能喚醒星瞳的完整記憶。”
璿璣子欲言又止,最終從腰間摘下一枚刻著“經”字的玉簡:“第三層左數第七列書架,《星眸衍義》殘卷。不過……”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星瞳安靜沉睡的臉上,“古籍記載,喚醒靈體記憶需以靈體至親之血為引,而星瞳……”
“她的家人都被墮仙盟殺了。”蘇瑤接過玉簡,聲音低沉,“但或許,觀星鏡能代替血脈共鳴。”
經窟的青銅門在混沌氣前緩緩開啟,門扉上的二十八宿圖突然發出紅光,奎木狼星位的狼首圖騰竟張開嘴,露出一枚沾著血的玉簡——那是前日被蘇瑤擊碎的墮仙魂符。她皺眉避開,直奔第三層而去,沿途留意著每一塊地磚的紋路。當走到左數第七列書架時,她突然停住腳步:書架上的玉簡竟全部倒立著,書脊上的“星”字符文拚成了“殺”字。
“陷阱。”蘇瑤低喝一聲,揮劍斬出混沌劍氣。劍氣過處,書架轟然倒塌,露出後麵隱藏的暗室。暗室中央的石台上,擺放著一具穿著星使服飾的骸骨,骸骨懷中抱著一卷布滿蟲蛀痕跡的典籍,正是《星眸衍義》。
“以混沌星力為引,以觀星鏡為媒介……”蘇瑤念出典籍扉頁的殘句,將觀星鏡放在石台上。鏡麵與骸骨胸前的星使徽章接觸的瞬間,整個暗室劇烈震動,石牆上浮現出星軌投影,每一道軌跡都連接著星瞳的記憶碎片。
畫麵如破碎的鏡麵重新拚接:星瞳的母親跪在鎮魔碑前,將年幼的她藏進密道,自己則轉身迎向墮仙盟的刺客;父親握著斷劍,在星眸族的祭壇上刻下最後的守護咒文;而星瞳自己,在墜入深淵時,懷中緊緊抱著那塊天樞星核,核中傳出初代閣主的聲音:“孩子,去天機仙閣,找到觀星鏡的主人……”
“原來你早就知道我會來。”蘇瑤對著骸骨輕聲說道。骸骨的指骨突然動了動,竟從懷中掉出一枚玉佩,玉佩上刻著“星使”二字,與璿璣子的渾天儀吊墜材質相同。
當蘇瑤帶著典籍回到靜室時,星瞳正坐在窗邊,眉心星紋比之前明亮了三分。她轉頭望向蘇瑤,眼中竟泛起淡淡的星輝:“姐姐,我聽見了星星的歌聲,和小時候一樣。”
蘇瑤將典籍中的方法娓娓道來:需以混沌星力為“線”,將星瞳靈體中散落的星力碎片重新編織,再用觀星鏡的天樞星核之力加固。“可能會有些疼。”她取出一枚銀針,在針尖注入混沌氣,“但這是唯一能阻止墮仙盟抽取你靈能的辦法。”
星瞳伸手按住蘇瑤的手腕:“姐姐,我相信你。”
銀針刺入眉心星紋的瞬間,星瞳的身體劇烈顫抖。蘇瑤運轉《混沌引》,將星力化作光絲,順著銀針注入她的靈體。觀星鏡自動懸浮在空中,鏡中的天樞星核與星瞳眉心的星紋產生共振,竟在兩人之間形成一道星光橋梁。
“看見那些光了嗎?”蘇瑤輕聲引導,“那是你的靈能,像銀河一樣璀璨。”
星瞳的睫毛上凝結著汗珠,卻露出釋然的微笑:“我‘看’見了,姐姐。那些光裡有媽媽的聲音,她說……她說星眸族的使命不是犧牲,而是守護。”
當最後一縷混沌氣注入星紋時,星瞳的眉心突然綻放出十二道星光,每道星光都對應著天機仙閣的十二座浮島。她的靈體在星光中變得透明而堅韌,如同被重新鍛造的星核,而蘇瑤驚訝地發現,自己體內的混沌太極核竟與她的靈能產生了微弱的共鳴。
“成功了。”璿璣子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老人眼中泛著淚光,“星眸靈體已蛻變為‘星樞靈體’,從此能自主掌控星力,甚至能短暫預見星軌變動。”
星瞳抬手,指尖輕輕觸碰蘇瑤的眉心:“姐姐,你的星軌……有好多分支,每一條都閃著不同顏色的光。”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憂慮,“但有一條黑色的線,正在悄悄靠近。”
蘇瑤握緊星瞳的手,望向窗外逐漸亮起的晨霧。她知道,那黑色的線是墮仙盟的陰謀,是古魔複蘇的預兆,更是天道對混沌體修的最後通牒。但此刻,星瞳眉心的星紋如同一盞明燈,照亮了霧海中的一隅,讓她堅信:即使天道不公,也有值得守護的星光。
“無論發生什麼,”蘇瑤輕聲說,“我們都要一起走下去。”
星瞳點頭,眉心的星紋與觀星鏡的天樞星核同時亮起,在晨霧中投射出一道橫跨天際的星光之路。這條路的儘頭,是鎮魔碑的陰影,是古魔的右眼,更是她們逆天改命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