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的日頭毒辣,白晃晃地炙烤著仙宮連綿的殿宇琉璃瓦,蒸騰起一片扭曲的熱浪。連接內外門的青藤長廊,是這酷暑中難得的清涼之地。虯結的古藤不知生長了幾百年,粗如兒臂,深翠的葉片層層疊疊,將漢白玉的廊柱和穹頂遮得嚴嚴實實,隻漏下些許細碎的光斑,在地麵搖曳。空氣裡彌漫著藤葉的清新微苦和石階縫隙裡青苔的濕潤氣息。
王魁的心情,如同這廊下的蔭涼,舒爽熨帖。他穿著墨淵長老一脈標誌性的簇新玄色勁裝,衣料隱隱泛著冰蠶絲的冷光,腰間懸著象征身份的寒玉牌。雙手更是小心翼翼,如同捧著稀世珍寶,捧著一個半尺高的剔透琉璃壇。壇內,冰魄般的瓊漿微微蕩漾,絲絲縷縷肉眼可見的寒氣縈繞壇口,沁人心脾的冰蓮冷香若有若無地散逸開來,驅散了最後一絲暑氣。
玉髓冰蓮釀。采萬年寒玉髓液之精,輔以千年冰蓮蕊心,窖藏百年方成。這一小壇,足夠尋常外門弟子苦熬半生。王魁昂首闊步,下巴微抬,享受著兩側偶爾路過的雜役弟子那敬畏中帶著豔羨的目光。這條路他走了無數遍,從未出過差錯。今日這壇酒送到主子墨淵長老的“寒淵居”,必能再討得幾分歡心。想到此,他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前方就是長廊最幽深的一段,藤蔓尤其濃密,光線昏暗。再往前幾步,便是豁然開朗的出口。王魁步伐穩健,心神都係在手中的珍寶上。
就在他右腳即將踏出陰影,沐浴到前方明亮天光的刹那——
異變陡生!
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被無形的繩索絆倒,又像是餓得頭昏眼花體力不支,帶著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絕望勁頭,猛地從右側一根粗壯廊柱後方的濃密藤蔓陰影裡踉蹌衝出!時機、角度、速度,刁鑽狠辣到極致!目標精準——直指他懷中那價值連城的琉璃壇!
“哎喲!”一聲驚慌失措、帶著哭腔的慘呼同時響起。
王魁所有的得意瞬間凝固!他根本來不及反應,隻覺眼前一花,一股巨大的衝力狠狠撞在他環抱酒壇的雙臂上!
“混賬!你找死!”王魁目眥欲裂,驚怒交加的厲吼炸響長廊!
但遲了!
砰——轟!!!
清脆刺耳到令人牙酸的爆裂聲,如同驚雷般在幽靜的長廊內炸開!
那價值連城的琉璃酒壇,如同脆弱的冰晶,在猛烈的撞擊下轟然解體!無數鋒利的、折射著幽暗光線的碎片,混合著冰魄般寒冷粘稠的瓊漿玉液,如同被引爆的冰蓮,狂暴地向四麵八方激射飛濺!
王魁首當其衝!
昂貴的玄色勁裝前襟被冰冷的酒液澆了個透心涼!昂貴的冰蠶絲瞬間被染透、板結,粘稠地貼在皮肉上,刺骨的寒意直透骨髓!幾片鋒利的琉璃碎片如同毒蛇的獠牙,“嗤嗤”兩聲擦過他因驚怒而漲紅的臉頰,留下兩道火辣辣的血痕!幾滴冰寒的酒液濺入眼中,帶來一陣酸澀劇痛!
時間仿佛被凍結了一瞬。
王魁僵立當場,雙手還保持著環抱的姿勢,隻是掌心空空如也,隻剩下幾滴冰冷粘稠的殘液順著指縫滴落。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隨即又被一種狂暴的、近乎實質的豬肝色所取代!肌肉扭曲,額頭、脖頸處粗大的青筋如同蚯蚓般根根暴凸出來!金仙初期的恐怖威壓再也無法抑製,如同決堤的洪水轟然爆發!
轟——!
無形的氣浪以他為中心猛地炸開!兩側垂落的藤蔓如同被颶風掃過,瘋狂倒卷、斷裂!地麵上積年的灰塵被猛地掀起,形成一圈灰蒙蒙的衝擊波!遠處幾個探頭探腦的雜役弟子被這突如其來的威壓狠狠掀飛出去,慘叫著撞在廊柱上,口鼻溢血!
“小!雜!種!”王魁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地獄深處擠出來的冰碴,帶著滔天的殺意和焚毀一切的暴怒!他充血的雙眸如同瀕臨瘋狂的凶獸,死死鎖定了那個撞碎他心血、此刻正跌坐在滿地狼藉的琉璃碎片和冰冷酒液中、捂著流血手臂、瑟瑟發抖的灰衣身影——趙明!
“饒命……王執事饒命啊……我不是故意的……我餓昏了頭……”趙明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聲音帶著哭腔,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手臂上的傷口還在汩汩冒血,染紅了身下的石板。一副被嚇破了膽、隨時會昏厥過去的可憐蟲模樣。
然而,在他低垂的、被淩亂黑發遮掩的眼簾之下,那雙眼睛卻如同深淵寒潭,冰冷死寂。暗金色的右眼瞳孔深處,那個微小的、繁複的碑文符號,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旋轉!清晰地“看”到王魁體內那因暴怒而徹底沸騰、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熔岩般的金仙靈力,正瘋狂地、不顧一切地朝著他緊握的右拳彙聚!目標,正是自己的脖頸!
“饒命?”王魁怒極反笑,聲音尖利刺耳,如同夜梟啼哭,充滿了殘忍的戲謔,“你這條賤命,連老子這壇酒的渣滓都抵不上!下地獄去懺悔吧!”
最後一個字落下的瞬間,王魁右手快如閃電般按向腰間劍柄!
“鏘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