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的意識墜入無邊黑暗時，鼻尖先捕捉到一縷熟悉的冷香。
那是柳寒煙常用的冰魄熏香，混著慕容雪丹爐裡飄出的藥草氣，在鼻尖縈繞成溫暖的漩渦。他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玄冰宮的寢殿內，雕花冰床上鋪著軟絨，窗外是北冥域特有的極光，流轉的七彩光帶透過冰窗，在地麵織出斑斕的網。
"醒了？"
柳寒煙坐在妝台前梳理長發，冰藍色的裙擺垂落在地，發間滑落的冰晶在燭光下閃爍。她沒有回頭，銅鏡裡映出的側臉卻帶著溫柔的笑意："今日韓雪燉了雪蓮羹，要不要嘗嘗？"
趙明心頭一暖，正要起身，卻突然僵住。
不對。
柳寒煙的發髻上彆著一支赤金步搖，那是慕容雪去年生辰時送的禮物，她素來不喜這般華麗的飾物。更詭異的是窗外的極光——北冥域的極光隻會在子時出現，而此刻殿角的漏刻分明指向未時。
"怎麼了？"柳寒煙終於回頭，眸中卻沒有往日的清冷，反而盛滿了化不開的柔情，"是不是修煉累著了？"
趙明盯著她的眼睛，突然開口："幻蝶，彆鬨了。"
話音落地的瞬間，整個寢殿開始扭曲。冰床化作流沙，燭光變成鬼火，柳寒煙的身影在光影中破碎重組，最終化作一襲彩衣的幻蝶，正坐在虛空裡晃著雙腿，手中把玩著一縷七彩情絲。
"沒意思，才三息就被你識破了。"幻蝶嘟著嘴拋飛情絲，那絲線在空中炸開，化作漫天流螢，"趙明哥哥的道心倒是越來越硬了。"
趙明站起身，發現自己仍在輪回殿的靜室中，周身縈繞著淡淡的混沌氣。他抬手撫過眉心，那裡還殘留著情絲灼燒的微痛："你這幻境倒是逼真，連寒煙發間的冰屑都模仿得分毫不差。"
"那是自然。"幻蝶飛到他肩頭，彩裙上的磷粉落在他衣襟上，"我可是潛入你識海深處，把你藏在最心底的記憶都翻出來了。不過..."她話鋒一轉，指尖彈出一道情絲，"這隻是開胃小菜，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麵呢。"
情絲觸及趙明眉心的刹那，天旋地轉再次襲來。
這次他站在丹霞峰的懸崖邊，腳下是翻滾的雲海，手中緊緊攥著慕容雪的手。少女白衣染血，裙擺被丹爐爆炸的氣浪掀得獵獵作響，身後是追來的墮仙盟魔修，魔焰染紅了半邊天。
"放手吧！"慕容雪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倔強地仰著頭，"留著我，你也走不了！"
趙明心臟驟然縮緊，這段記憶是他永世的痛——當年他就是在這裡看著慕容雪為護丹爐墜崖，此後三百年都被噩夢纏繞。他死死攥著少女的手腕，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我說過，絕不會再讓你從我身邊溜走！"
"可你看看現在！"慕容雪突然厲喝，指著他身後。
趙明回頭的瞬間，瞳孔驟縮。
柳寒煙被數道魔鏈捆在岩壁上，冰魄神體正在魔火中融化；木婉清跪在血泊裡，噬魔藤被生生扯斷，妖帝印碎成了齏粉；蘇瑤的觀星鏡掉在地上，鏡片裡映出她渙散的瞳孔...七女皆在苦難中掙紮，每一道傷口都像是刻在他的心上。
"選擇吧。"慕容雪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冷，臉上的淚痕凝固成詭異的笑，"是救她們，還是救我？"
趙明猛地回神，揮手打出混沌劍氣。眼前的慕容雪應聲破碎，化作漫天飛舞的情絲，而丹霞峰的幻境也如玻璃般裂開，露出背後漆黑的虛空。
幻蝶的聲音在虛空中回蕩，帶著一絲讚許："不錯嘛，居然沒被虛妄的愧疚困住。不過..."
虛空突然亮起，趙明發現自己站在萬妖穀的祭壇上。木婉清穿著妖帝加冕時的禮服，手持妖帝印，正冷冷地看著他。祭壇下，數萬妖族嘶吼著，眼中燃燒著仇恨的火焰。
"你果然還是來了。"木婉清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人族修士，都像你這般虛偽嗎？"
趙明皺眉："婉清，你在說什麼？"
"說什麼？"木婉清猛地將妖帝印砸在地上，印璽裂開的瞬間，無數妖族的哀嚎從地底湧出，"你看看這些怨靈！都是被你父親當年屠戮的萬妖穀子民！你現在跟我談情說愛，不覺得可笑嗎？"
祭壇開始震動，地底伸出無數慘白的骨爪，抓向趙明的腳踝。那些骨爪上戴著熟悉的飾物——有靈悅丟失的銀鈴，有趙青梧送的木簪，全是他送給七女的禮物。
"這就是你所謂的愛？"木婉清的身影逐漸變得透明，化作無數噬魔藤纏繞上來，"不過是建立在累累白骨上的謊言！"
趙明沒有掙紮，任由噬魔藤纏上身體。他看著木婉清消失的方向，輕聲道："婉清從不會用這種方式質疑我的心意。"
隨著他的話語，噬魔藤突然化作溫順的綠芽，而萬妖穀的幻境也開始消散。幻蝶的身影再次出現，手裡多了一麵水鏡，鏡中映出趙明此刻的識海——原本混沌的識海中央，正懸浮著一顆晶瑩的珠子，表麵流轉著七彩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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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劫珠已凝出雛形。"幻蝶收起水鏡，神色變得鄭重，"但這還不夠，真正的情劫，是要你親手斬斷最珍視的羈絆。"
話音未落，趙明突然感到心口劇痛。
他低頭，看見一支冰魄劍穿透了自己的胸膛，劍柄握在柳寒煙手中。少女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冰藍色的眸子裡隻有一片死寂，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寒煙..."趙明的聲音有些發顫，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少女眼中那徹底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