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土的天塌了。
審判光束撕開的裂隙如同猙獰的傷口，不斷有燃燒的隕石砸落，將一座座千年古刹碾成齏粉。須彌山的岩層在轟鳴中剝離，露出裡麵被魔氣侵蝕的黑色脈絡，仿佛一頭垂死巨獸的枯骨。靈悅趕到時，正看見第三座羅漢殿在光束餘威下崩解，殿頂的琉璃瓦如暴雨般墜落，砸向殿內來不及撤離的百餘僧侶。
“九尾天狐！”有僧侶認出了她蓬鬆的狐尾，驚呼聲中帶著戒備——佛土與妖族自古便有隔閡，即便靈悅曾隨趙炎來過幾次，仍難消眾人對妖族的固有成見。
可此刻，那些戒備的目光很快就變成了驚駭。
靈悅沒有絲毫猶豫，九條毛茸茸的狐尾在身後驟然舒展，每一條都有數十丈長，蓬鬆的尾尖泛著淡淡的金光。她飛身掠過廢墟，九尾如金色的綢帶般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精準地罩向那座正在坍塌的羅漢殿。
“轟隆——”
殿頂的橫梁帶著烈火砸落，正好撞在最外側的第九條狐尾上。那足有三人合抱粗的檀木橫梁在接觸狐尾的瞬間便被彈開，可靈悅的尾巴也猛地一沉，尾根傳來清晰的骨裂聲。
“呃……”靈悅悶哼一聲，額角滲出冷汗。她能清晰地感覺到，第九條尾骨就像被重錘砸中的琉璃，裂開了蛛網般的紋路。妖狐的尾骨是力量的根基，每一寸斷裂都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劇痛，可她甚至沒時間皺眉，因為更多的斷壁殘垣正從四麵八方砸來。
“快！躲到我尾巴下麵！”靈悅揚聲喊道，聲音因疼痛微微發顫，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她的九尾在空中交織成巨大的穹頂，將整座羅漢殿籠罩其中，金色的狐毛在火光中閃爍，竟透出幾分神聖的光暈。
僧侶們愣了片刻，看著那些不斷砸在狐尾上的碎石斷木，終於反應過來。白眉老僧掙紮著爬起，嘶啞地喊道：“快！都聽靈悅施主的！”
百餘僧侶手忙腳亂地向殿中心聚攏，他們能看到那些砸在狐尾上的重物如何讓金色的尾巴劇烈震顫，能聽到那一聲聲壓抑的悶哼，更能聞到空氣中彌漫開的淡淡血腥味——那是從靈悅尾根滲出的妖血，落在地上竟化作金色的光點，很快又被火焰吞噬。
“哢嚓——”
又一聲脆響，這次是第八條尾骨。一塊燃燒的巨石砸中了狐尾穹頂的邊緣，靈悅的第八條尾巴猛地垂下，尾尖無力地掃過地麵，帶起一串火星。她的臉色瞬間蒼白如紙，嘴唇咬出了血痕，可當她看到還有幾位年邁的老僧沒能及時躲進來時，還是強撐著將第七條尾巴也伸了過去，像溫柔的手一樣將他們卷到安全地帶。
“多謝……多謝靈悅施主……”被卷過來的老僧們合十行禮，看著那條不斷顫抖的狐尾，眼中滿是愧疚。他們曾誦讀經文譴責妖族的“貪嗔癡”，可此刻，卻是這位妖族公主在用血肉之軀為他們擋下滅頂之災。
靈悅沒有回應，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維持九尾的屏障上。審判光束的餘威還在肆虐，整座須彌山都在搖晃，仿佛隨時都會傾塌。她能感覺到體內的妖力在飛速流逝，尾骨的疼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襲來，幾乎要將她的意識淹沒。
就在這時，她的腦海中突然響起趙炎溫和的聲音：“靈悅，佛說眾生平等，大愛無疆……”
那是他們初遇時，趙炎教她念的第一句經文。那時她還嘲笑佛門的迂腐，覺得妖族與人類本就殊途，何來平等可言？可此刻，看著身下那些惶恐卻仍在默默誦念經文的僧侶，感受著尾骨斷裂的劇痛，她突然明白了那句經文的含義。
無關種族，無關信仰，隻關乎眼前這些鮮活的生命。
“南無阿彌陀佛……”
靈悅輕聲念起了佛號，聲音雖輕，卻穿透了轟鳴與慘叫，清晰地傳入每個僧侶耳中。令人驚奇的是，這聲出自妖狐之口的佛號竟帶著奇異的安撫力量，讓眾人躁動的心緒漸漸平靜下來。
而隨著佛號響起，靈悅的九尾突然泛起更耀眼的金光。那些斷裂的尾骨處滲出的金色血液不再消散，而是在空中凝聚成一朵朵金色的蓮花虛影，圍繞著九尾旋轉。她的氣息開始變得縹緲，狐尾上的絨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黯淡，仿佛生命力正在被抽離。
“哢嚓——哢嚓——”
第五條、第六條尾骨接連斷裂。靈悅的身體劇烈搖晃，嘴角溢出金色的妖血，可她念誦佛號的聲音卻愈發清晰。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妖丹正在燃燒，每一寸血肉都在轉化為守護的力量——這是九尾天狐一族的秘術，以本命精血為引，化作不滅金蓮，可代價卻是折損千年修為，甚至可能永遠失去九尾。
“值得……”靈悅看著身下那些閉目誦經的僧侶，眼中閃過一絲溫柔。她想起了趙炎，如果他在這裡，一定會為她驕傲吧。
當第七條尾骨斷裂時，奇跡發生了。
靈悅周身的金色蓮影突然暴漲，無數花瓣在空中綻放、飄落。她的九尾在劇痛中化作一道道金色的流光，融入那些飄落的花瓣之中，最終凝聚成一朵巨大的金色蓮花。這朵金蓮足有百丈大小，花瓣層層疊疊，每一片都晶瑩剔透，仿佛由最純淨的佛光鑄造而成，將整座羅漢殿連同裡麵的百餘僧侶完全包裹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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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整座須彌山的山腰發生坍塌，巨大的岩層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狠狠砸在金蓮之上。令人震撼的是，那些足以壓垮山峰的巨石在接觸到金蓮花瓣的瞬間，竟像冰雪般消融了，連一絲漣漪都沒能在金蓮表麵激起。
金蓮內部，僧侶們透過半透明的花瓣看著外麵天翻地覆的毀滅景象，再低頭看看腳下正在緩緩旋轉的蓮台，無不淚流滿麵。他們能清晰地感覺到，這朵金蓮中蘊含著溫暖而強大的力量，那是靈悅用自己的血肉和修為凝聚的守護，帶著妖族最純粹的善意，也帶著佛門最慈悲的大愛。
“妖……妖施主她……”有年輕僧侶哽咽著說不出話。
白眉老僧雙手合十，對著金蓮中心那道逐漸變得透明的身影深深鞠躬，聲音蒼老而鄭重：“靈悅施主以九尾舍身，護我佛土殘眾，此乃大慈大悲，遠超我等枯坐誦經之輩。從今往後，佛土當尊妖族為友，銘記今日之恩。”
百餘僧侶齊齊跪倒，對著金蓮中心的身影叩首，誦經聲再次響起，這一次的經文不再有絲毫隔閡，充滿了感激與敬畏。
金蓮中心，靈悅的身影已經近乎透明。她的九尾徹底消失了，隻剩下光禿禿的尾椎，斷裂處還在滲出金色的血液。她的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意識也開始模糊，但她看著身下安然無恙的僧侶們，嘴角還是勾起了一抹滿足的笑容。
“趙炎……”她輕聲呢喃著愛人的名字，眼前仿佛出現了趙炎溫和的笑臉，“我……也學會了……守護……”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金蓮外層的花瓣開始一片片凋零，化作金色的光點融入大地。但核心的蓮台依舊穩固，將最後的安寧留給了那些幸存的僧侶。當最後一片花瓣消散時，靈悅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金蓮之中，隻留下一滴金色的狐淚，落在蓮台中央，化作一顆晶瑩的舍利子，散發著淡淡的佛光。
此刻的佛土，大半已經化作焦土，審判光束依舊在肆虐，趙炎那邊的心燈魔化仍在繼續。但在這片毀滅之地，那朵由九尾天狐舍身凝聚的金蓮，卻如同一盞不滅的明燈，守護著最後的生機，也見證著一場跨越種族的大愛——當佛的慈悲與妖的赤誠相遇，當舍身的勇氣與守護的決心交織，便足以在最黑暗的浩劫中，綻放出照亮天地的光芒。
遠處，正在與心魔抗爭的趙炎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左眼的魔焰突然微微一滯，掌心那枚漆黑的佛印上，竟悄然浮現出一朵轉瞬即逝的金色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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