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光線,自帳篷的縫隙間悄然透入,裹挾著些許塵埃,於空氣中緩緩浮遊,恰似那被驚擾的往昔歲月。陽光斜照而入,將那些細微的顆粒映照得熠熠生輝,仿若無數尚未安息的魂魄。
劉鎮天既未返回靜室,亦未前往議事廳。他徑直走向東邊的療傷帳篷,那裡躺著傷勢最為嚴重的傷員,氣息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其心跳。
未有人通報,他自行掀開簾子進入。
空氣中彌漫著藥草與血腥混合的氣息,雖不濃烈,卻令人壓抑。一名年輕弟子正背對著門口躺著,聽聞腳步聲,身子猛地緊繃,連呼吸都瞬間屏住。
“你兄長的遺物,我尋到了。”劉鎮天立於床邊,輕聲說道,音量適中,剛好能讓床邊的兩人聽見。
他緩緩攤開手掌,一枚儲物戒安靜地置於掌心。戒麵磨損頗為嚴重,邊角已然磨圓,顯然是常年佩戴所致。
那弟子猛地轉過頭,眼眶紅得觸目驚心:“你……你竟還留存著這個?”
“並非留存。”劉鎮天輕輕將戒指放置於他掌心,“是你兄長臨終前塞到我手中,我並未將其焚毀。”
弟子的手指劇烈顫抖,幾乎難以握住那枚小巧的戒指。他低頭凝視,忽然愣住——戒麵朝上的那一麵,刻著半個模糊的“門”字,似是被人刻意刮擦過,又仿佛天生便是如此。
他並未發問,亦不敢詢問。
劉鎮天同樣沒有解釋,隻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後起身離去。
帳篷外已有人員等候,乃是邱淑靜所安排的撫恤隊,手中捧著名單與靈石袋。他們見宗主出來,整齊劃一地低頭行禮,無人言語。
劉鎮天知曉他們心中所想。
昨日撕毀名單之事已然傳開,有人覺得此舉冷血,有人認為過於狠心,甚至有人私下裡低聲嘀咕:“宗主莫不是懼怕念出名字會落淚。”
他並未反駁。
此刻亦無意解釋。
他隻是接過邱淑靜遞來的火盆殘片——那是昨夜焚燒後剩餘的半張戰報,邊角已然焦黑,字跡模糊不清。他當著眾人的麵,將其投入新設立的靈火台。
火焰“轟”的一聲驟然騰起,比之前高出一尺有餘。
“逝者的名字,存活於家人的心中。”他說道,聲音雖不大,卻壓過了所有嘈雜的聲音,“在此處,我們銘記的是他們為諸位擋下的那一劍。”
人群安靜了片刻,隨後漸漸有人點頭,有人暗自抹淚,再也無人提及“念名字”之事。
邱淑靜佇立在靈火旁,並未言語,隻是注視著劉鎮天的手。
他掌心那層乾結的血痂,在火光的映照下微微發亮,宛如埋入螢火蟲的皮肉。
她並未出聲,然而心跳卻不自覺地慢了一拍。
接下來便是撫恤台。
三隊人排起了長龍,其中有傷者的家屬,也有剛剛蘇醒的弟子。由於資源有限,每個人都期望能多得一些,隊伍中很快便起了爭執。
“憑什麼他重傷就能先領取丹藥?我家孩子都犧牲了,還沒輪到呢!”
“我兒子兩條經脈斷裂,你說這公平嗎?”
爭吵聲愈發激烈。
諸葛無為站了出來,手中拿著剛剛核查完畢的布料清單,當場宣讀了一遍,甚至連哪家捐贈、哪月入庫都闡述得清清楚楚。人群稍稍安靜了些,但仍有人心懷不滿。
劉鎮天並未等待他們再次爭吵。
他從懷中掏出三枚靈石,並非普通的靈石,而是本命靈石——經過煉化,沾染著血氣的那種。他直接將其投入撫恤池,水花濺起之時,整池液體瞬間變為淡金色。
“鴻蒙門自此設立‘戰殞基金’。”他的聲音雖不高,卻如同重錘砸落在地,“生者,當為逝者展望未來。”
眾人皆不再言語。
有一位老仆跪在地上,捧起靈液,手顫抖得厲害,一滴淚落入其中,竟泛起一圈金色紋理的漣漪,宛如投入石子的湖麵。
劉鎮天看到了這一幕,卻並未點破。
他隻是轉身邁向了下一個帳篷。
那裡有一個小姑娘,腿部骨折,疼得嘴唇都咬出了血。她見宗主進來,試圖坐起行禮,卻被劉鎮天按住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