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死寂了一瞬。
那由億萬扭曲規則鎖鏈構成的、象征著天道意誌的恐怖聚合體,在雲昭所化的那道璀璨規則光流融入核心後,如同被投入熾陽的冰雪,開始從內部崩解。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一種仿佛宇宙初開、萬物更迭的宏大嗡鳴。
鎖鏈寸寸斷裂,化作最精純的、閃爍著淡淡星輝的靈氣光點,如同一場席卷天地的浩蕩光雨,紛紛揚揚灑向滿目瘡痍的大地。
光雨所過之處,被混沌侵蝕焦黑的山川重新煥發生機,枯竭的河床再次湧動清泉,枯萎的草木抽枝發芽,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複蘇。
那枚冰冷無情、俯瞰眾生的金色巨瞳,最後閃爍了一下,如同瀕死掙紮的星辰,最終徹底黯淡、消散,化入那場沛然靈雨之中。
籠罩在世間的、那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也隨之煙消雲散。
天空,從未如此清澈高遠,陽光穿透尚未完全散去的靈氣光暈,灑下溫暖而真實的光芒。
結束了。
真的…結束了。
謝無塵拄著斷劍,單膝跪在破碎的山巔,白衣已被鮮血和塵灰染得看不出原本顏色。
他望著那消散的天道,望著灑落的光雨,臉上卻無半分喜悅,隻有無儘的空洞與麻木,他所有的力氣,所有的情感,仿佛都隨著那道融入光流的身影一同被抽走了。
在他身後,是慘烈的戰場。
神魔之井不再噴湧怨氣與混沌,井壁那些神族骸骨上糾纏的黑氣漸漸褪去,散發出柔和安詳的微光,仿佛終於得到了永恒的安眠。
井口緩緩閉合,最終與整個青要山脈融為一體,化為一座巍峨沉默的巨峰,唯有山石紋理間還隱約可見昔日骸骨的輪廓。
葉寒川踉蹌著走到謝無塵身邊,他傷得很重,一道可怕的傷口幾乎貫穿他的胸膛,但他依舊強撐著,他看著眼前景象,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最終隻是沉重地拍了拍謝無塵的肩膀。
江昱白抱著那柄布滿裂痕、靈光黯淡的碧玉劍,跪在不遠處,失聲痛哭,劍身中,隱約有寇小希殘存的神魂波動,微弱卻頑強,仿佛在安慰著他。
更遠處,一隻通體雪白卻毫無靈智、眼神懵懂的小狐狸怯生生地躲在一塊山石後,而一條僅手指粗細、頭頂有個小小鼓包的金色小龜則蜷縮在謝無塵的衣襟內,一動不動。
勝利的代價,太過沉重。
……
光陰流轉,日月更迭。
不知不覺,距離那場弑天之戰,已過去了十年。
青要山巔,一座簡單的草廬悄然立起。
謝無塵一襲素袍,白發如雪,靜坐於廬前,他的麵前,矗立著一尊天然形成的石像,那輪廓依稀是雲昭的模樣,那是她身化規則後,於此地留下的一道殘影具現,也是他與這個世界最後的聯係。
十年間,他每日清晨便至此,不言不語,隻是以指為筆,以劍氣為墨,在石像旁的青岩上,刻下一道清晰的劍痕。
一道,便是一天。
三千六百五十道劍痕,縱橫交錯,記錄著無聲流逝的歲月,也承載著沉甸甸的守望。
山下的世界已煥發新生。
在那場靈雨滋養下,靈氣複蘇,萬物競發。
混沌之氣並未完全消失,卻與新生的靈氣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不再具有可怕的侵蝕性。
一種潔白如玉、花瓣上帶著天然銀色紋路的花朵開遍了青要山,乃至整個世間。人們稱其為昭明花,傳說它由山海之主雲昭的力量所化,能自然調和靈氣與混沌,它所開之處,便是淨土。
葉寒川接過了混沌教的重擔,他解散了大部分教眾,隻留下核心傳承,並將“混沌教”更名為“守望者”。
總部依舊設在歸墟境,但他們不再隱藏於幕後,而是與由江昱白執掌重振的玄天宗及其他正道宗門聯手,共同維護這來之不易的新秩序,引導修士正確認識並運用混沌與靈氣兩種力量。
江昱白時常會帶著那柄溫養著寇小希殘魂的碧玉劍來到青要山巔,與謝無塵對坐飲茶,有時說說話,有時隻是沉默。
他看著謝無塵日複一日地刻著劍痕,看著他那頭刺眼的白發,心中唏噓,卻從不多言勸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