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在峽口紮的營,他們送來吃的,我們也沒敢貿然吃,後來看到有羊腿......”陳青珊說到了這兒,看了勒羅羅一眼,然後湊到王揚耳畔,壓低聲音說話。
王揚眼中掠過一絲笑意,以手掩口,低語說了幾句。
也不知道王揚說了什麼,陳青珊聽完嘴角抿不住地往上揚,忍著笑意又和王揚輕聲說了一段什麼,這次輪到王揚笑......
勒羅羅耐著性子看兩人交頭接耳說笑,忍了一會兒後清了清嗓子。
王、陳二人一起看向勒羅羅。
勒羅羅扯出一個笑容:“時候不早這,要不讓這姑娘休息下去先?”
王揚向陳青珊道:“小珊,你先去,我一會兒就來。”
陳青珊欲言又止,隨即意識到可能有所不妥,便馬上掩藏情緒,點點頭。
王揚立即問道:“怎麼了?沒事,你跟我說。”
陳青珊小聲跟王揚說了一句。
王揚看向勒羅羅,不悅道:
“你趕緊讓你的人把槊還人家!我好歹也是琅琊王氏,再怎麼樣也不會拿自己的性命來這兒玩刺殺。我的命沒這麼不值錢。再說真要弄兵器怎麼都弄到了,也不差柄槊。”
王揚如果剛見麵時提這麼個要求,勒羅羅連理都不理,也彆說提要求,就是擺出這麼個態度,勒羅羅都可能讓人將其亂棍打出!但現在不一樣了,王揚在勒羅羅眼中已不僅僅是漢人使者,還是左右部族存亡的關鍵人物、未來讓部族繁榮富足的金貴金主,以及部族還有自己日後在漢廷中的重要人脈!
更不用說此人才略心機,深不可測,自己對付左右哈耶還要靠他的助力,不到萬不得已,是絕不能得罪的......
得罪不起......
勒羅羅道:“吾未下令收兵器,應是底下人自作主張,姑娘用的是槊這?吾就讓人還這!”
王揚笑道:“那就多謝了。”
陳青珊輕輕扯了扯王揚衣袖,王揚看了陳青珊一眼,隨即恍然,補充道:“還有劍。”
勒羅羅喚進蠻衛,吩咐交還陳青珊的槊和劍,又讓人安排住宿。
不一會兒,兩個蠻女進來,客客氣氣地請陳青珊去休息,王揚問:“你餓不餓,要不要宵夜?”陳青珊很矜持地搖頭,待她出帳後,王揚道:“鬆仁、栗子什麼的小食給她上一份,還有山漿子,蜜多放一點。”
勒羅羅隻好又叫人去安排,一切妥當之後,屏退左右坐定,語氣帶了幾分促狹:
“你對女人是真上心呐,連吃什麼都惦記著,我是萬萬比不了的。”
勒羅羅的言下之意是王揚惦記著這種瑣事,實在不是大丈夫所為。隻是他要與王揚交好,所以話說得比較隱晦,沒有直言相諷。
王揚一笑:
“心有餘力,雖萬象皆能顧盼;神思不逮,縱己事亦難周全。”
勒羅羅一噎,自己雖常以大丈夫標榜,不把瑣事放在心上,但他的存亡大事還是沒能“周全”得了,想到這兒眼中便沒了先前的戲謔,多了幾分實打實的懇切:
“王兄此言甚是,能者多勞,還請王兄把第三招教我。”
“第三招簡單,等合作達成後,我請左哈耶吃飯。”
“吃飯?”
“是啊,隨便找個名頭,說些場麵話,吃吃飯喝酒酒。”
勒羅羅聽王揚不繼續說下去,疑惑道:“完了?”
“完了。”
這是白送的招,自然是最簡單易行的,你還指望我出什麼力氣嗎......
勒羅羅一時間不解:“我不明白......”
“這第三招你得回扣一、二招來看,等宴席結束之後,右哈耶會問左哈耶,漢使也就是我,和他說了什麼?左哈耶自然照實講,說沒說什麼,隻是說些場麵話而已,你覺得右哈耶會不會信?其實信不信都沒關係,等到冊封下來,右哈耶還會去問左哈耶,問他是不是私下裡和我達成什麼合作,問他我是不是給了他什麼許諾?左哈耶當然一口否認。待得通商開始,左哈耶一派大受其利,你猜右哈耶會怎麼想?我請左哈耶吃飯閒聊,就是往右哈耶心裡種了一根刺,隨著疑心漸起,這根刺也會越紮越深,你瞧著吧,等到後來,右哈耶連問都不會再問了......”
勒羅羅靜靜聽著,聽到後來,隻覺得帳內的燭火都帶了些許寒意。
這個言笑自若、神態慵懶的世家公子,隨口說的三招,還是離了他就沒法用的三招,竟是環環相扣,全在人心的細微處下手,把人性裡的貪念、疑心、嫉妒都算計得明明白白,沒花什麼力氣,也沒用半點刀兵,卻讓對方陣營裡生出無法縫合的裂痕,到最後甚至還可能發展到自相殘殺的地步,真是殺人不見血......
......
昨夜微雨,飄灑庭中。
謝宅廊下,一人低頭抱拳,躬身肅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