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縣縣衙大堂，氣氛前所未有的肅殺。
往日裡或多或少帶著些散漫氣的三班衙役，今日卻個個挺直了腰板，麵色緊繃，手持水火棍分列兩側，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堂外聞訊而來、被官兵攔在門外竊竊私語的百姓。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
公案之後，縣丞周安民正襟危坐，雖然隻是暫代縣令之職，但此刻他麵色肅然，官威凜凜，目光如電。
身旁，那位灰衣老儒生垂手而立，看似尋常師爺，但其周身隱隱散發的浩然正氣，卻讓堂下所有心懷鬼胎之人感到莫名的心悸和氣短。
大堂中央，趙乾被去了官衣，隻著一身白色囚服，戴著沉重的鐐銬，癱跪在地。他臉色灰敗，眼神渙散，早已沒了往日的囂張氣焰，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張叁則跪在一旁，更是抖如篩糠，頭幾乎埋進地裡。
宋歆辰穿著一身利落的勁裝，站在周安民身側稍後的位置，目光冷冷地注視著堂下二人。她的身份特殊，既是苦主，也曾是公門中人，今日在場，既為見證，也為必要時提供證詞。
李昱並未出現在大堂之上，但宋歆辰能感覺到，一股無形卻浩瀚的意念如同天網般籠罩著整個縣衙，任何風吹草動都難逃其感知。他就在附近，掌控著一切。
“啪！”
周安民猛地一拍驚堂木，聲震屋瓦：“帶人證物證！”
早已準備妥當的衙役立刻將一箱箱賬本、一遝遝往來書信、以及從城隍廟神像下起獲的那本最為關鍵的秘賬抬了上來。
更有幾名曾被擄掠囚禁、僥幸生還的礦工和百姓，顫巍巍地上堂，聲淚俱下地指認趙乾、張三及其黨羽的罪行。
一樁樁，一件件，鐵證如山！
周安民審問得極其仔細，尤其是涉及州府靖安司副指揮使龐洪的部分，更是反複詰問，引導著趙乾和張三將如何向龐洪行賄、如何按其指示處理“特殊物資”即被擄掠的人口和靈礦產出）、以及那位神秘“特使”的每一次出現細節，都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每一句涉及龐洪的供詞被說出，都有書吏在一旁奮筆疾書，記錄在案，聲音清晰地回蕩在安靜的大堂之上，也透過門窗，隱隱傳向外圍觀的百姓耳中。
“龐洪……龐指揮使……每次收取五千兩至一萬兩白銀不等，靈礦產出三七分成，他占七成……”
“‘特使’於去年重陽、今年清明、端午，共出現三次，取走童男童女各三對，修為被廢的修士五人……”
“龐指揮使曾密令，若事有敗露，可儘殺知情者，推諉於妖邪作亂……”
這些駭人聽聞的供詞，如同投入滾油的冷水，瞬間在堂外圍觀百姓中炸開了鍋！
“天哪！州府的龐指揮使竟然也……”
“怪不得趙乾敢這麼囂張！原來上麵有人！”
“童男童女！他們竟然敢做這等傷天害理之事！”
“官官相護！還有沒有王法了！”
民怨如同沸騰的開水，洶湧澎湃！無數道憤怒的目光射向堂內的趙乾，更是射向了那虛無縹緲、卻令人心寒的州府方向！
周安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不僅要辦鐵案，更要造出聲勢，將民意徹底點燃，將州府龐洪架在火上烤！
大堂角落，幾個原本屬於趙乾黨羽、此刻卻被強製觀審的胥吏，聽得麵無人色，渾身冷汗直流，他們知道，這次天真的要塌了！而一些原本中立的官員，則是又驚又怒，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同流合汙。
審訊持續了整整一個上午，樁樁件件的罪惡被徹底揭開，觸目驚心。
最終，周安民讓趙乾和張叁在厚達數十頁的供詞上畫押按印。
當那鮮紅的手印按下的瞬間，意味著這件牽扯極廣、罪惡滔天的大案，在青林縣層麵，已然辦成了無可推翻的鐵案！
“趙乾，張三，爾等勾結妖邪，殘害百姓，貪贓枉法，陷害同僚，罪證確鑿，律法難容！本官現將爾等收押，待上報朝廷，依律嚴懲！”周安民聲若洪鐘，做出了判決。
衙役上前，將徹底癱軟的趙乾和張三拖了下去。
退堂之後，周安民回到後堂，卻發現自己的官袍後背已被冷汗浸透。方才堂上那番作為，看似威風凜凜，實則是刀尖跳舞，每一步都冒著極大的風險。
宋歆辰跟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絲快意，但更多的也是憂慮：“周大人，今日將龐洪之事公之於眾，怕是徹底撕破臉了。州府那邊……”
周安民擦了擦額角的汗，苦笑道：“箭已射出，便無回頭路。如今隻盼李相公的後手能及時奏效了。”
話音未落，李昱的身影如同從水墨畫中走出般，悄然出現在後堂。
“李相公！”周安民如同見到了主心骨，連忙迎上，“今日堂審……”
“做得很好。”李昱微微頷首，表示讚許，“聲勢已造起，民意已沸騰。接下來，便看龐洪如何接招了。”
他目光掃向州府方向，嘴角噙著一絲莫測的笑意：“若我所料不差，龐洪的第一波反製，很快就要到了。而且，來的定然不會是光明正大的欽差，而是……見不得光的‘臟活’。”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
一名衙役急匆匆跑來稟報：“大人！州府靖安司來了兩位差官，手持龐指揮使的手令，說要……提調趙乾、張三二犯，回州府審訊！”
來了！果然來了！而且來得如此之快，如此直接！竟想直接將人犯提走？一旦人犯被提到州府，進了龐洪的地盤，那便是羊入虎口，死無對證！
“人在何處？”周安民沉聲問道，努力保持鎮定。
“就在前衙等候！”
周安民看向李昱，眼神詢問。
李昱神色不變，淡然道：“去會會他們。”
三人來到前衙偏廳。
隻見兩名穿著靖安司皂隸服、腰挎製式長刀的官差正大馬金刀地坐在那裡，神色倨傲，眼神銳利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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