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的頭顱隻是為了讓思想揚起,你若有一個不屈的靈魂,腳下就會有一片堅實的土地。——汪國真《旅程》
緊接著,一個粗獷、洪亮,帶著濃重鼻音和疑惑的嗓音響起,如同悶雷滾過沼澤:
“唔?剛才那邊好像有動靜?好大一聲響!還有股怪味兒……像什麼東西燒焦了,又混了點神殿那些鳥人身上那股子讓人作嘔的聖光騷氣?”
另一個更加渾厚低沉的聲音回應,帶著警惕:“小心點,阿骨打。這片腐骨沼邪性得很,毒蟲毒瘴多不說,偶爾還有那些被虛空亂流卷進來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剛才那聲嚎叫……聽著就不像善茬。”
“怕什麼!石猛大哥!”第一個聲音的主人似乎拍了拍胸膛,發出沉悶的聲響,“咱們蠻牛族的戰士,走的就是以力破巧!管它什麼魑魅魍魎,敢在咱的地頭上撒野,先吃俺阿骨打一記撼地錘再說!”
腳步聲更加清晰地靠近,泥水被攪動的聲音就在不遠處。
林凡的意識極其模糊,隻能勉強辨彆出聲音的方向和那股撲麵而來的、混合著泥土、汗水和一種原始野性的彪悍氣息。他努力想要睜開沉重的眼皮,看清來人,卻隻感覺到一片混沌的光影晃動。
嘩啦!
泥漿被撥開的聲音近在咫尺。
冰冷的沼風刮過赤裸的脊背,帶起一陣瀕死的哆嗦。林凡癱在冰冷的苔蘚地上,每一次艱難的喘息都吸進嗆人的泥腥和腐朽的瘴氣,灼燒著混沌重塑後尚未適應的脆弱喉管。眼皮似有千斤重,勉強撐開的一線視野裡,隻有兩塊模糊的、巨大如移動山岩的陰影輪廓,還有那兩雙沾滿濕泥、如同古樹根須般虯結的巨腿。
“嘖,真慘啊!”那個粗豪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悶雷碾過腦髓,“石猛大哥,你看他那張臉……像是被什麼玩意兒硬生生揉碎了又重新捏巴出來的!還有這股味兒……嘔,血腥氣膩得慌,底下還藏著股更老的、讓人渾身不得勁的晦氣!”
沉重的鏈錘“哐當”一聲砸在旁邊的泥地上,震得林凡身下的苔蘚地微微一顫。阿骨打巨大的牛角俯了下來,陰影幾乎將林凡完全籠罩。一隻粗糙得如同砂礫打磨過的手掌帶著毫無顧忌的試探,猛地拍在他重塑後布滿汙垢和細微裂痕的胸膛上。
“噗!”林凡口鼻中淤積的泥水混著血沫噴濺而出,意識被這粗暴的一掌拍得更加渙散,眼前徹底陷入一片黑暗前的血紅。
“還有氣兒!命夠硬!”阿骨打驚歎,聲音裡帶著一絲野獸發現新奇獵物般的興奮。可他那雙瞪得溜圓的牛眼,卻死死釘在林凡那張因痛苦而扭曲、棱角分明卻陌生無比的臉上。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奇異悸動,如同冰層下猝然湧起的暗流,猛地攫住了他。
怎麼回事?
這張臉,他阿骨打可以對蠻祖發誓,從未見過!但那氣息……那微弱到幾乎被刺鼻的血腥和古老晦澀壓垮的靈魂波動……像黑夜中一點幾乎熄滅的、顫抖的餘燼,微弱,卻頑固地燒灼著他的記憶。
神禁之地!那座由無數神魔屍骸堆砌的血肉磨盤!
刺耳的骨刃破風聲仿佛又在耳邊尖嘯,粘稠滾燙的鮮血噴了他滿頭滿臉,視線裡隻剩下扭曲的怪物和死亡。精疲力竭,後背空門大開,一頭渾身覆蓋著厚重骨甲、形如巨蠍的魔物腥臭的口器已經咬向他毫無防備的後頸!
就在那時——
一隻沾滿血汙卻異常穩定的手,猛地抓住他戰甲背後的皮帶,用儘全身力氣向後狠拽!同時,另一隻手並指如劍,指尖凝聚起一點微弱卻刺目欲盲的星芒,決絕地刺向蠍魔相對脆弱的頜腹連接處!骨裂的脆響與蠍魔的嘶鳴混合在一起。
“牛角麵包!低頭!”
那個嘶啞卻無比清晰的吼聲,穿過混亂的戰場,直直灌入他的耳朵。
阿骨打下意識地猛一低頭,一柄魔氣滾滾、鋒利無比的魔戟擦著他巨大的牛角呼嘯而過,將他身後另一頭偷襲的魔物斬為兩段!
他喘息著回頭,看到的是同樣渾身浴血、搖搖欲墜的身影——那個叫林凡的人族青年。對方臉上沾滿血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燃燒的星辰碎片,對他咧開一個混雜著疲憊與凶狠的笑。
“謝了,林凡兄弟!”他當時吼道,巨大的聲音在嘈雜的戰場中依舊清晰。
……林凡!
這名字如同驚雷,猛地劈開了阿骨打腦海中的混沌迷霧!眼前這張陌生的臉,與記憶中那張沾滿血汙、眼神卻永遠鋒利堅韌的麵孔瞬間重疊!那縷微弱到極點的靈魂波動,終於找到了源頭!
“林……”阿骨打的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那個名字幾乎要衝破而出。不對!太不對了!眼前這人氣息微弱駁雜,混雜著讓他本能心悸的古老晦澀,與林凡兄弟那種曆經淬煉、如同深埋神鐵般的堅韌鋒銳截然不同!
“唔…?”石猛沉穩厚重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他巨大的青銅戰斧微微抬起,斧刃反射著沼澤昏暗的天光,冰冷的視線掃過林凡昏迷的身軀,最終落在阿骨打那張寫滿驚愕、困惑乃至一絲狂喜的臉上。“阿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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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骨打猛地抬頭,巨大的牛眼死死瞪著石猛,手指卻像生了根一樣,牢牢指著地上昏迷不醒的林凡,聲音因激動和難以置信而微微發顫:“石猛大哥!你…你感覺到沒?那股‘味道’底下…藏著的…是林凡兄弟!是林凡啊!”
“林凡?”石猛濃密的眉頭緊緊蹙起,如同山巒擠壓,古銅色臉龐上沒有絲毫波瀾,隻有岩石般的冷硬。他上前一步,巨大的身軀帶來更強的壓迫感,籠罩著地上的林凡和阿骨打。
“阿骨打,你昏頭了?仔細看看!這人氣息駁雜虛弱,裹著一股子比腐骨老泥坑還邪性的晦氣!哪一點像當年在神禁之地,跟我們一起殺得那些魔崽子屁滾尿流、帶著一身鐵血氣的林凡小子?”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重錘敲在阿骨打心頭。
“不!就是那股子鐵血氣!”阿骨打猛地站起身,巨大的牛角幾乎要頂到石猛的下巴,眼中燃燒著近乎偏執的火焰,“石猛大哥,你沒跟他一起在屍山血海裡滾過,你不懂!那感覺,烙在骨子裡!就算他臉變了,皮囊換了,魂換了層殼子,那股子勁兒……燒成灰我都認得!是林凡兄弟!他肯定出了天大的變故!但他必須救!”
他吼聲如雷,震得周圍稀疏的枯木簌簌發抖,驚飛幾隻躲在暗處的腐骨螢蟲。
石猛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鋒,狠狠刺向阿骨打:“救?阿骨打!睜開你的牛眼看清楚!”他巨大的青銅戰斧猛地指向四周越來越濃稠、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的灰綠色瘴氣,以及遠處泥沼中咕嘟咕嘟翻湧、顏色變得愈發幽暗的泥泡,“邪氣被引動了!動靜越來越大!這腐骨沼深處的東西被這股晦氣和剛才那聲嚎叫驚醒了!帶上這麼個邪氣衝天的‘活死人’,我們還能活著走出這片爛泥塘?部落離這兒就三百裡!你想把災禍引回去,讓整個部落給你這一腔子牛脾氣陪葬嗎?!”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緊張,混合著沼澤特有的腥腐氣息和某種無形的、越來越強的惡意。石猛如山嶽般擋在阿骨打麵前,青銅戰斧橫亙,是守護部落的堅壁,亦是冷酷的判決。阿骨打雙目赤紅,粗重的鼻息噴出兩道白汽,肌肉賁張,握著鏈錘的大手骨節捏得咯咯作響。救與不救,兄弟與族群,瞬間被推上崩裂的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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