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林家的日子到底過得怎麼樣？”趙正陽又問。
“爸，對不起......”趙懷宇看著趙正陽，臉上寫滿了羞愧，“以前是我騙了你，我在林家的日子沒有我之前說得那麼難過......”
“那你倒是說說，你在林家那十八年到底是怎麼過的，又是為什麼非要撒謊？！”
趙懷宇沉吟片刻，看起來像是在猶豫一般，掙紮了許久才吐出一口氣。
“我在林家的日子，說好也好，說壞也壞......”
“我的養母李大妞是個很好的人，對我更是沒得說。”
“我至今仍舊記得，我小時候高燒不退，她大半夜的帶我去看村裡的赤腳醫生，但人家說我身子弱，已經沒救了，可她仍舊不肯放棄，又背著我去了縣裡的醫院，讓我在醫院住了好多天，才撿回一條命......”
說到這裡，趙懷宇眼眶中有淚光閃爍。
“後來我更是三不五時的生病，她手裡也沒了錢再給我繼續治療，不知道從哪裡得了個偏方，幾乎每天都會上山給我挖一些草藥，煎給我吃......”
“她每天連飯都吃不飽，卻敢半夜把家裡的雞蛋偷來煮給我吃，儘管每次事後林滿倉都會狠狠揍他一頓，可下一次，她還是敢......”
趙正陽聽了這話，心中也有些感動於這個叫李大妞的女人對趙懷宇的無私奉獻。
她明明知道，趙懷宇不是她的親生兒子，卻還是能做到這一步，真的很不容易。
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對趙懷宇後來的所作所為更加鄙夷。
“你的養母對你這麼好，你怎麼能做出那樣的事，在她屍骨未寒時，就叫另外一個女人‘媽’？！”
趙懷宇苦笑了笑：“爸，所以你也和村裡的人一樣，都覺得我是個白眼狼嗎？”
“難道不是嗎？！”趙正陽反問道。
“可是我有的選嗎？”趙懷宇情緒變得激動了些，“爸，你告訴我，我有的選嗎？我隻想活下去，這有什麼不對嗎？”
“是我媽說的，是她讓我無論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
趙懷宇語氣激動，直接用“媽”來稱呼李大妞。
“在那個家裡，唯一能夠護著我的人已經沒了，我那時才十歲，又不像三哥他們那樣，都已經長大了，身體還好。”
“我就是一個瘦弱的病秧子，我要是不做小伏低，您覺得我能受得住林滿倉那個惡魔幾頓打？！”
“爸，您告訴我，作為一個從小就活在暴力中，無數次親眼目睹養父將養母打得下不來床的孩子，我當時除了做小伏低，讓後媽喜歡我，讓養父不討厭我，還有什麼辦法活下來？！”
趙正陽看著趙懷宇猩紅的雙眼和微微顫抖著的身子，竟一時有些語塞。
好一會兒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那你明明後來在林家過得還不錯，連重活都沒做過幾次，為什麼一回家就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還騙我說，你在林家每天都吃不飽飯，還總是挨打？”
“我也不想騙你們啊......”趙懷宇淒慘一笑，“可我實在是怕啊......”
“你怕什麼？”
“我怕你們會不要我啊......我在農村生活了十八年，每天拋棄自己的尊嚴，絞儘腦汁才能活下去，結果你們突然出現了，告訴我，我才是你們親生兒子，我的父親是城裡機械廠的副廠長，我的母親也是正式工，家裡住的是二層小樓，難道我不該怕嗎？”
趙懷宇抬起頭來，直視著趙正陽。
“爸，您忘記您和我媽是在什麼場合認出我來的嗎？”
趙正陽想了想：“是林遇的婚禮......”
“對呀，是林遇的婚禮......”趙懷宇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那一天，他騎著自行車來接他媳婦兒，您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麼嗎？”
趙正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有些疑惑的看著趙懷宇。
趙懷宇似乎也並不在乎他的回答，自顧自的繼續道：“我當時就在想，我這輩子能娶到媳婦兒嗎？哪家的姑娘會願意嫁給我這樣一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呢？”
“爸，您知道嗎？那並不是我第一次見到林遇，在他結婚之前，他還來過村裡幾次，每次都穿得人模人樣的，騎著自行車，拎著好幾兜子好吃的來看宋知青，他拎來的那些東西，有好多我這輩子都沒見過......”
“他真的被你們養得很好，舉手投足中都帶著城裡人的驕傲與貴氣，可偏偏，突然有一天，你們告訴我，我才是你們的親生兒子。”
“林遇的穿著，林遇的闊氣，林遇的陽光自信都該是我的，您知道我當時除了高興之外，心裡在想什麼嗎？”
“我怕，我真的怕......林遇那麼優秀，可我呢？我隻是一個上不得台麵的泥腿子，是全村人都討厭的白眼兒狼......”
趙懷宇深吸一口氣，攥緊了拳頭，臉上滿是痛苦。
“我怕你們瞧不上這樣的我，怕你們隻想要像林遇那樣優秀的兒子，所以我隻能裝作一副受儘了苦楚的模樣，好以此來勾起你們的同情心，讓你們心疼我......”
說到這裡，趙懷宇突然笑了起來。
“爸，我知道我騙了你，是我不對，可要是再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還是會這樣做，就像小時候為了活下去，對一個不喜歡的人叫媽媽那樣，我隻是想活下去，隻是想回到自己的家，享受我本該擁有的親情，這難道有錯嗎？”
趙正陽聽完趙懷宇的哭訴，心中原本的憤怒逐漸消散了些。
不過就算他能理解趙懷宇的這些選擇，但還是無法接受他之後一次一次的欺騙。
尤其是當初若非他撒下謊言，誤導了他們，他們或許根本就不會和林遇鬨得那麼僵。
“行，就當你那時隻是擔心我們會嫌棄你，不願意你回到這個家，所以才做出欺騙我們的事情，那你又如何解釋你當初要騙我們說林遇打了你？還有，你之前又為何要騙我說你認識喬大夫？你插隊下鄉就好好做知青，又為什麼非要和林遇處處作對，差點把全家都給害了？”
趙懷宇抬起眼眸，直視著趙正陽的雙眼。
“因為我恨林遇......”
“當年你和林遇被抱錯，跟他又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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