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媼含笑點頭:“女君言重。婢定儘力。”
蘇娥皇來到東屋,靜靜立於門外。等了片刻,薑媼身邊伴著個仆婦從裡頭出來了,冷淡地道:“夫人不欲見你。叫你速去。這裡也非你久留之地。”
蘇娥皇道:“多謝阿媼代傳話。夫人教誨,一字一句,我必銘記在心,不敢相忘。”說罷轉身,如同來時那樣,不疾不徐而去。出魏府大門,候著的蘇信飛奔而來,問道:“姑母,人可見了?如何說?”
蘇娥皇方才麵上一直帶著的笑容終於消去,冷冷地道:“我本盼你能在鹿驪大會上嶄露頭角,你卻替我丟人現眼!你道裡頭的人還能如何說?”
蘇信麵露羞慚,垂頭喪氣不敢應。
蘇娥皇瞥他一眼,神色稍緩,又道:“罷了!事既出,再怪你也無用。我方才也是扯下臉麵不要,替你在她們跟前說了好話,代你陪不是。好在還有些早年交情在,事便就此揭過了,你不必再擔心。”
蘇信當日並不知道和自己同為敵手的那個白袍小將便是魏劭內弟。這幾日惶恐不安。忽然聽她這麼說,想必事情確實是揭了過去,大喜,忙躬身賠笑:“多謝姑母。我就知道姑母一向疼愛於我。往後侄兒再不敢如此魯莽。”
蘇娥皇麵上方露出些笑意,哼了聲:“知道姑母疼你就好。走吧。”
蘇信忙命馬車駕來。自己親引蘇娥皇到了馬車前,給她打起了輕紗:“姑母請上坐。”
蘇娥皇登上馬車之前,轉頭望了最後一眼在身後緊閉的魏府大門。回身後,神色已經平靜無波,彎腰坐進了馬車。悅耳叮當聲中,馬車漸漸離去。
小喬在鐘媼隨同下去了東屋。
@朱氏本在房裡正與薑媼鄙薄著方被自己趕走的蘇娥皇,忽然聽到她二人來了,急忙上床躺了下去,拉被蓋到脖頸,麵朝裡一動不動。等小喬上前向她問安過了,才有氣沒力地轉過頭問她何事。鐘媼便將徐夫人的意思說了。朱氏大吃一驚,一下從枕上坐了起來。半晌才勉強地應了下來。
等小喬和鐘媼一走,朱氏便克製不住,又氣又羞愧,將桌、案之上一應器具掃落在地。
眾仆婦見她發飆,房內稀裡嘩啦不斷,都不敢靠近。最後還是薑媼進來,再三地勸,朱氏方慢慢地停住,手撐額頭,白著臉道:“那老婦非但替我兒子娶了仇家女,如今眼裡更越發隻有喬女了。她在,這魏家往後恐怕再無我的容身之處了!"
當天小喬事忙起來。接了食、布兩間庫房的鑰匙並賬目。在管事仆婦陪伴下草草看了一圈出來,叫人先把賬目送去自己房裡。
她心裡最記掛的還是徐夫人的病體。臨傍晚又去北屋。服侍徐夫人用了飯後,再去小廚房裡看藥。
煎藥的郭媼見她來了,忙迎,未等小喬開口,便道:“藥快妥了。女君放心,我親自看的火,一刻也不離。”
這個郭媼也是服侍徐夫人多年的老媼,很是忠心。因先前得過小喬特意叮囑,春娘也以女君見她辛苦為由給她遞過些賞錢,是以更加用心。藥出來後,端了送進房裡。徐夫人吃了藥,坐片刻,藥性發上來,躺下便沉沉睡了過去。
天擦黑時候,小喬回了西屋。魏劭還沒回。
這一天事夠多的。她腹中此刻也饑腸轆轆,自己去吃了飯,回房坐下便翻起了庫房的出入賬目。
如今紙張已經麵世。但質地粗糙,不堪久用,文人墨客著書立言或尋常的記賬,多還采用簡冊。
光是食庫,才三個月的賬目,這裡堆起來就有差不多一籮筐了。
小喬翻著一打打的簡冊,心想日後有機會,去找工匠造些經久耐用的好紙出來,取代這些簡冊記賬才好,省得連搬動都要幾人抬。
魏劭比平常稍晚一些回來。一進屋,見小喬坐於案後忙忙碌碌,連腦袋都被她麵前堆起來的簡冊要給擋住了,微微一怔。到近前瞥了一眼。
朱氏識字不多。徐夫人這幾年於這些瑣碎之事早已不問。下頭庫房裡的賬目難免淩亂。小喬看的有些吃力。忽魏劭回了,抬頭見他站在案前看著自己,便擱下筆起身迎他。
小喬服侍魏劭換外衣時,順便提了句,白天徐夫人讓自己幫朱氏分擔家務的事。@“我也無這念頭的。隻是長輩吩咐,不得已為之。過些時候等婆母身體養好,我便聽她差遣。”
魏劭唔了一聲:“祖母既然吩咐了,你做便是。”
小喬笑了笑,問他得知還沒吃飯,便轉去用飯。到了飯堂,依舊是小喬陪在一旁服侍。
她腦子裡還飛著方才那大筆的稀裡糊塗賬,眼神便有點發滯,心不在焉的樣子。
魏劭吃了兩口飯,看她一眼。忽然道:“你也一道用吧,不必等了。"
小喬回過神來,慢吞吞地哦了一聲:“夫君自管用吧。我方才饑餓,已經吃過了。"
魏劭再看她一眼,不再言語。悶頭很快吃完飯回房,說自己去書房。
小喬送他到門口。
自從前次那個盒子事後,西屋他的那間書房,小喬便一步也沒踏入過了。
魏劭跨出門檻,將將要去的樣子,忽像是想了起來,轉頭問:“今日家裡可來過人?”
小喬斜斜地靠於門框,和他四目對了一眼。
走廊上已經點起燈籠。一陣晚風恰從走廊口裡湧來,拂掠著頭頂那片照下的昏紅燈光。魏劭的眸底之下,仿佛也蒙了層不定的暗翳。雙目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小喬的唇角微微翹了翹:“不知夫君問的是何人?今日家裡來過不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