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卿卿對著銅鏡將最後一縷發絲綰好，銅鏡裡的少女眉眼彎彎，帶著幾分鄉野間養出的靈動，全然不見侯府千金該有的矜貴。
“姑娘，真要穿這件？”貼身丫鬟春桃捧著件水綠色衣裙，眉頭擰成了疙瘩，“回了侯府，總得講究些。”
阮卿卿拍開她的手，拎起身上半舊的月白襦裙轉了個圈：“舒服就好。”
三日前，一輛描金馬車撞破了她十八年的平靜——她是永寧侯府流落在外的真千金，而如今，該回去了。
春桃還想勸，院外傳來車夫的吆喝：“姑娘，該啟程了！”
阮卿卿背起裝著寫話本手稿的包袱，頭也不回地踏上車。
車軲轆碾過青石板路，她掀起車簾，望著漸漸遠去的茅屋，忽然覺得這趟“歸府”，倒像是場更麻煩的搬家。
侯府的排場比她想象中更盛，朱門大開，仆從列隊，正廳裡端坐著一對夫婦，想必就是她的生身父母。
旁邊還站著位錦衣華服的少女，眉眼與她有三分相似，卻帶著與生俱來的驕矜——那是占了她十八年身份的假千金，阮語柔。
“你就是卿卿？”永寧侯夫人柳氏打量她的目光帶著審視，見她衣著素淨，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下。
阮卿卿福了福身，語氣平淡：“見過侯爺，夫人。”
這般疏離，倒讓柳氏噎了下。阮語柔適時上前，親熱地挽住柳氏的胳膊：“娘，姐姐剛回來，定是累了，我帶姐姐去歇息吧？”
那姿態，倒像是這侯府的正經主子。
阮卿卿懶得計較，跟著丫鬟去了西跨院。
院子是早就收拾好的，卻透著股倉促，顯然沒被放在心上。
她倒樂得清靜，鋪開宣紙，提筆就寫，渾然忘了自己剛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三日後，柳氏派人來催了三次，阮卿卿才不情不願地放下筆，去前院請安。
剛走到月亮門，就聽見柳氏的抱怨：“……哪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整日關在房裡，不知道在搗鼓什麼，傳出去都要讓人笑話！”
阮語柔輕聲細語地勸：“娘，姐姐在鄉下待慣了，難免不懂規矩，我多教教她便是。”
阮卿卿挑了挑眉，掀簾而入：“夫人若是嫌我丟人，不妨就當沒找過我。”
柳氏臉色一沉：“你這是什麼態度？”
“我的態度就是，我阮卿卿這輩子，隻做自己想做的事。”她將手中的話本手稿往桌上一放，“寫話本是我營生，丟不了侯府的臉。”
柳氏看著那封麵上“卿本佳人”的筆名，氣得發抖：“女子寫這些靡靡之音，成何體統！”
“體統能當飯吃？”
阮卿卿挑眉，“前幾日我剛賣了個話本，夠尋常人家吃半年，夫人若是覺得不妥，我把銀子捐給侯府？”
柳氏被噎得說不出話，阮語柔忙打圓場：“姐姐剛回來，許是餓了，我讓小廚房備些點心？”
阮卿卿懶得理會，轉身就走。
剛回西跨院，春桃就進來稟報：“姑娘，方才聽小廝說，街角的‘雲霧澗’茶坊極好，要不要讓人買些回來？”
阮卿卿正寫得乏了，聞言點頭：“去看看，要最苦的那種。”
雲霧澗的茶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不僅茶好，掌櫃的更是位驚才絕豔的人物。
祁辰正坐在吧台後——哦不，是茶案後，指尖撚著茶匙，將新碾的碧螺春落入白瓷蓋碗。
陽光透過雕花木窗灑進來，落在他烏發上，鍍上一層淺金，側臉輪廓分明，竟比畫裡的人還要俊朗。
“掌櫃的，西跨院的單子。”夥計路遠將一張紙條遞過來。
祁辰看了眼地址，眉峰微蹙：“永寧侯府那邊？聽說最近不太平。”
“是啊，前幾日還有小賊翻牆，被護院打跑了。”路遠撓撓頭，“今日莫丫身子不適，請了假，我去送？”
祁辰放下茶匙：“我去吧。”
路遠愣了下：“掌櫃的親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