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念晏在馬背上睡著了,小腦袋靠在阮卿卿懷裡。祁辰放緩了馬速,低聲問:“還想回來嗎?”
阮卿卿抬頭看他,夕陽將他的側臉染成暖金色,她搖了搖頭:“有你的地方,才是家。”
回到漠北時,卿雲院的玉蘭又發了新芽。
祁辰牽著她的手走進院子,忽然從袖中取出一枚玉佩,上麵刻著兩隻交頸的鸞鳥,正是大晏婚嫁時的信物。
“當年初見你時,便想著,若能與你一生一世,該多好。”
他將玉佩塞進她掌心,掌心的溫度燙得她心口發暖,“如今,孤想再求一次親,以祁辰的身份,求娶阮卿卿為妻,不是因為和親,隻是因為我愛你。”
阮卿卿望著他琥珀色眸子裡的認真,淚水滑落,卻笑著點頭:“我願意。”
春風拂過,玉蘭花落了滿身,像一場盛大的祝福。
念晏不知何時醒了,揉著眼睛喊:“父王,母後,你們在做什麼呀?”
祁辰彎腰抱起兒子,又牽起阮卿卿的手,笑道:“在說,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是啊,永遠。
從初見時那一眼心動,到後來的風雨同舟,漠北的風雪與大晏的煙雨,終究在他們掌心,融成了歲月靜好的模樣。
祁辰第一次見到阮卿卿,是在他十二歲那年的深秋。
彼時他隨父作為北狄質子,暫居大晏京城的驛館。
北狄與大晏剛停了戰事,彼此猜忌深重,他雖頂著“小世子”的名頭,實則與囚鳥無異,連踏出驛館半步都要受監視。
那日他趁著看守換班的空隙,翻牆溜了出去。
京城的秋意比漠北溫潤,沿街的銀杏落了滿地金箔,他正看得發怔,忽然被一陣清脆的笑聲吸引。
街角的假山後,幾個錦衣華服的孩子圍著個穿鵝黃襦裙的小姑娘。
那姑娘看著不過七八歲,梳著雙丫髻,髻上係著杏色流蘇,正踮著腳往假山上夠什麼。
“七公主還想摘那株‘醉流霞’?也不看看自己夠不夠得著。”
一個穿緋色錦袍的男孩嗤笑,伸手去撥她的發髻,“聽說你母妃失了寵,父皇早就不疼你了,還當自己是金枝玉葉呢?”
小姑娘沒躲,隻是仰著小臉,眼睛亮得像淬了光的琉璃:“三哥胡說,母妃說這花最配秋陽,我要摘回去給她插瓶。”
她說話時,鬢邊的流蘇晃啊晃,晃得祁辰心頭莫名一動。
他見過北狄草原上最烈的風,也見過沙場最紅的血,卻從未見過這樣乾淨的倔強,像寒冬裡剛抽芽的綠,帶著不管不顧的生機。
那三皇子見她頂嘴,伸手就要推搡。
祁辰幾乎是本能地衝了過去,一把攥住對方的手腕。
他常年在漠北騎射,手上早有薄繭,力道竟讓比他大兩歲的三皇子疼得皺眉:“你是誰?敢管本王的事?”
“北狄,祁辰。”
他聲音還帶著少年的青澀,卻透著股不容置疑的冷,“欺負女孩子,算什麼本事?”
三皇子認出他是質子,氣焰更盛:“一個蠻夷也敢教訓本王?來人——”
祁辰卻沒理他,轉身看向那小姑娘。
她正仰頭看他,雙丫髻歪了一個,流蘇垂在頰邊,倒添了幾分憨態。
“你沒事吧?”他問。
小姑娘搖搖頭,忽然指著假山最高處:“小哥哥,你能幫我摘那朵最大的嗎?”
祁辰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株“醉流霞”生在石縫裡,開得如火如荼。
他沒說話,隻擼起袖子,三兩下爬上假山,將那朵最豔的花折了下來。
遞過去時,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
小姑娘的手軟軟暖暖的,像揣了團小暖爐,他慌忙收回手,耳尖竟有些發燙。
“謝謝你呀。”
她接過花,笑得眉眼彎彎,從袖中摸出塊杏仁酥,塞到他手裡,“這個給你,很甜的。”
那杏仁酥還帶著她掌心的溫度,甜香混著淡淡的花香,縈繞在祁辰鼻尖。
他還沒來得及說句“謝謝”,遠處傳來驛館衛兵的呼喊,他知道自己該走了,隻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