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謙在外麵經曆一番波折後,對這個太師老爹越發欽佩愛戴,緩步走到大殿之中,朝著居中而坐的太師跪了下去,深深三叩首:“孩兒見過父親。”
太師見他進殿之後舉止得體、禮數周到,心情大悅,笑容可掬地朝他招手:“過來,走近一點,讓父親看看你,這一去就是大半個月,累不累?”
楊謙站起身,慢慢走到堂上,效仿古人禮數,屈膝跪在太師榻前。
太師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見他皮膚比半個多月前黑了許多,眸子裡添了一些風霜,也多了一些堅韌剛毅,大為欣慰,摸著他的腦袋道:“老夫叫你去關內道追捕董樾,你怎麼沒去關內道,而是去了河南道呢?”
楊謙毫不隱瞞,將改道河南道的緣由以及無憂嶺的遭遇原原本本講了一遍,既是向太師彙報工作,也是向滿朝文武證明他不再是那個荒唐公子。
太師和滿殿文臣武將聽得連連點頭,對這個醜聞滿天下的浪蕩公子不由刮目相看。
滿殿大臣不敢置信,眼前這個人當真是一個多月前進宮強搶公主、奸汙公主的楊家三公子嗎?
誰都知道那個公子懶惰到在他後腦勺掛塊肥肉都不肯轉頭去吃,殘暴到一夜間在妓院折騰死三個名妓,走出京城代皇帝去郊外祭個祀都嫌辛苦。
這樣的公子哥怎可能帶著二十多名蜂勇衛高手千裡追捕敵國細作?聽著怎麼像天方夜譚?
太師沒有過多糾結以前的事情,而是含笑相問:“估計你應該聽到南楚西秦聯手攻我大魏的消息。
如今兩國二十多萬大軍兵臨城下,南楚圍住了柴城,鎮南關防線全線崩潰。
西秦打的蕭關防線搖搖欲墜,更有一部精兵繞過蕭關,順著渭河攻城拔寨,很快就會打到西京城下。軍情緊急,你可有退敵之法?”
楊謙微微怔愣,抬頭直視著太師似笑非笑的眼眸,發現他的臉色蒼老了許多,黑發所剩無幾,滿頭長發近乎全白。離京不過區區二十多天,太師怎地像是衰老了好多年呢?
太師的提問過於突兀,自己不懂得兵法謀略,對戰事的理解僅停留在表麵,此時貿然發表見解太過輕浮,於是老老實實說道:“父親,孩兒年紀輕輕,不太懂得軍國大事,現有父親和滿朝文武在此,孩兒怎敢胡說八道?”
太師對他的謙遜極為滿意,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當權者最大的智慧。身居高位的人不懂裝懂自然容易,但承認自己的無知需要莫大勇氣。
可是太師想看的並非是他的謙遜,作為楊鎮的兒子,更要有超人一等的智慧和舍我其誰的氣魄。
對以前的楊謙太師不抱任何指望,那是寫在臉上的沒有,今日之楊謙卻三番兩次超出他的預期。
太師縮回撫摸楊謙腦袋的手,斜斜靠在靠枕上,故作輕描淡寫的挑逗道:“無妨,我們自有我們的主意,你應該有自己的想法,這並不衝突。
你從未接觸過軍國大事,於調兵遣將這些細枝末節不必多談,但大的戰略方向不妨聊一聊,你姑妄言之,我們姑妄聽之,也算是集思廣益吧。
老夫半截身子已經入土,所剩時日不多,以後的天下注定是你們年輕人的。
你不妨設身處地想一想,有朝一日你坐在老夫的位置,執掌大魏的軍政大權,遇到今日這般困境,該如何落子破局?”
太師平平淡淡的幾句話瞬間攪動一池春水,那些聰明絕頂的人物雖然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但臉上還是悄然發生了肉眼可見的變化。
楊謙聽出了太師的弦外之音,他也想看看滿朝文武的反應,所以悄悄偷瞄一眼堂下。
大殿之中有人驚愕,有人慍怒,有人冷笑,更多的卻是一臉平靜,不同尋常的平靜。
特彆是跽坐於前排穿著紫色錦袍的三省六部重臣以及十二衛府大將,眼波平靜到沒有任何感情色彩。
當官當到他們這個境界,基本上都成了修煉千年的狐狸,沒有一點城府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