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可大可小,京都府拿不定主意,於是上奏戶部,請戶部裁決,戶部遂呈報太師府。
溫客行熟悉官場諸般門道,耐心為楊謙闡述其中利害。
“公子有所不知,這樁案子看似簡單,其實背後暗藏殺機,推動這事的人所謀極大。
京都府尹淩江是個官場老油條,在雒京摸爬滾打這麼多年。
鼻子比狗還靈,嗅一下就知道有人煽風點火。
尋常百姓可掀不起這種驚濤駭浪。
我們若將其定性為荒地,背後的人不會善罷甘休,多半還會煽動更多百姓鬨事,惹出更大亂子。
我們若將其定性為良田,事情更難收場,那就意味要對這塊地補收四年田畝稅賦。
老百姓一年到頭才收幾斤糧食?
一次補收四年,他們怕是要傾家蕩產,不造官府的反才怪。
最嚴重的在於,這類土地並非隻有天水鎮那一塊,很多地方都有,稍有不慎就會引發連鎖反應。
下官看來,背後黑手的目的根本不在那塊地。
不管官府如何定性,他們都有理由借機生事,在雒京附近激起民變,動搖大魏根基。”
快雪樓依水而建,微風徐來,空氣極為清涼。
楊謙緩步走到窗口,看著微波漣漪的湖麵,很快明白過來:“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不能急著給這塊地定性,而是要先查清背後的黑手是誰,再相機行事,對不對?”
溫客行坐在靠椅上,滿意的豎起大拇指:“公子聰慧,一點即透。
隻要揪出幕後黑手,沒人再去煽風點火,問題就可迎刃而解。”
楊謙背靠窗沿,右手不停拍打窗欞,若有所思:“就算揪出幕後黑手,朝廷終究要為這些土地定性。
你剛才說,這樣的土地不在少數,朝廷若不能定性,百姓心存疑慮,再也沒人敢墾荒。”
溫客行低頭把玩一個白玉瓷杯,輕輕點頭:“公子言之有理。
揪出幕後黑手,當然還是要給這些土地定性。
不知公子怎麼看,是該定性為荒地還是良田?”
楊謙態度堅定:“毫無疑問,自然該定性為荒地。
那些土地荒了幾十年,是新流民辛辛苦苦開墾的。”
溫客行臉色平靜,用試探性的語氣反問:“如此一來,朝廷就少了七千頃地四年的稅賦,這些稅賦可以養活很多兵馬,公子可否知道?”
楊謙迎著溫客行認真的眼神,慷慨陳詞:“溫大人,我讀書不多,但好歹記得幾句話。
官不與民爭利,朝廷多讓一分利,百姓就多一點實惠,朝廷就多一分人心。
若為了區區四年稅賦就害苦幾千戶百姓,這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得不償失。
溫大人,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這事你不讓我表態,我可以當沒看見。
既然讓我表態,我明明白白告訴你,以後這種土地一律按照墾荒令減免稅賦。”
溫客行低下頭,從水桶舀一勺水,慢慢舉到水壺上空,傾斜水瓢,看著清水化作一條水線,流進水壺。
今天奏疏隻有六份,楊謙上午批完。
本來想請溫客行多拿幾份過來,溫客行卻說今日到此為止,明日再說。
楊謙批的不夠儘興,鬱鬱寡歡離開快雪樓。
他剛走不久,太師身影忽地出現在快雪樓二樓,隻是臉色比以往更顯憔悴。
冷凝如同影子,寸步不離左右。
溫客行整肅衣衫,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