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漫過乾清宮的琉璃瓦,將案頭堆積如山的奏折鍍上一層銀霜。康熙擱下朱筆時,指尖不慎碰翻了青玉筆洗,冰涼的墨汁浸透明黃緞麵,蜿蜒成一條黑龍形狀。他忽地想起二十年前,胤礽剛學會走路那日,也是這般跌跌撞撞撲進他懷裡,龍紋補子沾滿了孩童的糖漬。
"皇上,太子殿下遞了請安折子。"梁九功躬著腰捧來杏黃奏匣,匣口封泥印著東宮獨有的麒麟紋。康熙摩挲著凹凸的紋路,想起去年此時,這匣中裝著的還是索額圖代筆的敷衍套話。
展開奏本,蠅頭小楷密密麻麻記載著淮河汛情——水位漲至幾尺幾寸,河工用糯米灰漿加固堤壩的配比,甚至標注了哪段堤防曾有前明宦官貪墨石料的舊案。康熙的手指在"建議開閘分洪"幾字上頓住,這決斷像極了他親征噶爾丹時撕裂羊皮地圖的果決,卻又多了幾分未雨綢繆的細致。
"保成啊……"他對著虛空輕歎,驚覺自己已有半年未喚過這乳名。
一、更漏催出陳年疤
三更梆子響過第二遍時,康熙鬼使神差走向毓慶宮。值夜的侍衛剛要跪拜,被他一個眼神釘在原地。東暖閣窗欞透出暖黃的光,映著太子伏案的剪影,那執筆的姿勢讓他恍如看見年輕時的自己。
"皇阿瑪?"門內傳來略帶沙啞的驚呼。康熙推門的手僵在雕花銅環上,這才想起太子如今批折子到子時已成慣例。他記得從前胤礽最厭讀書,為著背不出《尚書》,還砸碎過順治爺留下的洮河硯。屋內炭盆燒得正旺,太子裹著件半舊的玄狐大氅,案頭鎮紙下壓著張畫滿紅圈的輿圖。康熙瞥見圖中標注"鳳陽段堤壩需增三千民夫",喉頭突然發緊——那是他南巡時親自踏勘過的險工。
"汛期將至,兒臣想著……"太子話未說完,康熙已抓起他手腕。虎口處一道新月狀疤痕刺入眼簾,那是去年木蘭圍場遇刺時,胤礽徒手抓住刺客刀刃留下的。禦醫說傷及筋脈,此生再難挽強弓。
而今這雙手正在繪製救萬民的河防圖。
二、佛香焚儘父子局
康熙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奏本邊角,那裡有個被火燎過的焦痕。去年臘月索額圖進獻"祥瑞",太子當庭燒了那裝神弄鬼的賀表,火星濺到禦案險些引發火災。當時他氣得摔了茶盞,罰胤礽在奉先殿跪了整夜。
此刻案頭卻擺著本《河防通議》,書頁間夾滿注簽,某頁折角處寫著:"宋人沈立此法甚妙,然需改良石灰與黏土比例"。康熙突然很想問,這書是他從哪個犄角旮旯翻出來的?司禮監藏書樓怕都沒有這般冷僻的典籍。
"皇阿瑪喝茶。"太子捧來汝窯天青盞,茶湯是少見的紅褐色。康熙抿了一口,陳皮混著老薑的辛香直衝鼻腔,正是他偏頭痛發作時慣喝的方子。可他從沒告訴過胤礽。
更漏聲裡,父子倆頭一回心平氣和討論起河工。太子指著輿圖某處:"若在此地開減水壩,既能保鳳陽祖陵,又可灌溉泗州萬畝荒田。"康熙聽著他條分縷析,仿佛看見二十年前那個在乾清宮偏殿,踮腳夠《禹貢》的孩子。
三、淚痕燙穿帝王心
五更天東方泛白時,康熙忽然說:"陪朕去箭亭走走。"太子愣怔片刻,默默取下牆上蒙塵的樺皮弓。晨霧中,康熙親手往他掌心塞了塊熱騰騰的餑餑,像極了胤礽六歲初學騎射那日。
箭垛早已換成刑部新製的牛皮靶,太子拉滿弓弦的刹那,康熙看見他額角暴起的青筋。箭矢破空之聲不如往昔淩厲,卻穩穩紮進八十步外的紅心。
"好!"康熙擊掌大笑,笑著笑著忽覺臉頰冰涼。他慌忙用袖口去擦,繡著金龍的綢緞卻吸不儘洶湧的淚。胤礽驚慌失措地跪下,被他一把拽進懷裡。梁九功帶著太醫趕到時,隻見皇帝死死攥著太子衣袖,哽咽著反複念叨:"是朕錯了……保成,朕不該信那些混賬話……"
毓慶宮的琉璃瓦鍍上朝陽金邊,康熙望著太子眼下青黑,想起昨夜奏本末頁的小字:"皇阿瑪咳疾未愈,兒臣已命人往木蘭采鬆塔製枇杷膏"。他忽然不敢深究,這般脫胎換骨的改變背後,究竟藏著多少隱忍與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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