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慶宮的梆子敲到第三聲時,石靜嫻正盯著案頭密折發怔。朱砂批注洇透了桑皮紙,"黃河堤壩石料以次充好"八個字刺得她眼眶生疼。外頭忽地炸開聲驚雷,簷角銅鈴叮當亂響,恍惚間竟像極了大堤崩塌的轟鳴。
"殿下!通州急報!"侍衛靴底帶起的泥點子濺上織金蟒袍,石靜嫻捏著塘報的手背暴起青筋——七處決口,十三州縣淪為澤國。她猛地起身,腰間玉帶卻"哢"地崩斷,翡翠壓襟滾落時裂成兩半,露出裡頭泛黃的《河防述要》殘頁。
"太子爺這是要學大禹三過家門不入?"八阿哥胤禩的蟒袍下擺掃過門檻,手裡轉著對和田玉雕的鎮水獸,"工部查了三個月都沒頭緒,您倒好,抱著前明潘季馴的治河舊策當寶貝。"他靴尖碾過地上的翡翠碎屑,笑得像浸了砒霜的蜜餞:"二哥可知,這壓襟原是我額娘賞給石家小姐的?"
石靜嫻後背瞬間繃直。胤礽扮作太子妃時確實提過,良嬪早年贈過枚翡翠給石家嫡女。電光火石間,她忽地記起那具現代女屍鎖骨處的壓痕——原來因果早在三百年前就烙進了血肉。
"八弟既知潘季馴,可讀過他的《兩河經略》?"她彎腰拾起殘頁,指腹擦過"束水攻沙"四字,"萬曆六年用此法疏浚黃淮,費銀不過五萬兩。"殿外雨聲漸急,她盯著胤禩驟然收縮的瞳孔:"而今年工部報的治河款——是八十萬兩。"
乾清宮方向突然鐘鼓齊鳴。梁九功渾身濕透闖進來,懷裡死死護著明黃卷軸:"萬歲爺口諭,命太子即刻監國!"老太監瞥見胤禩瞬間慘白的臉,又補了句:"著八阿哥...協同辦理河務。"
石靜嫻接過聖旨時,掌心觸到卷軸內側的凸起。借著轉身焚香的間隙,她摸出張浸了藥水的棉紙——是胤礽用簪花小楷寫的密信:"良嬪宮中發現鎮魘太子之物,係科爾沁喇嘛所製。"
雨幕中忽有馬蹄聲破空而來。十阿哥打馬直入殿前,馬鞭指著石靜嫻狂笑:"二哥好手段!皇阿瑪方才在暢春園咯血昏迷,您這就急著穿龍袍了?"他身後黑壓壓的驍騎營兵士踏碎水窪,甲胄映著閃電寒光凜凜。
石靜嫻攥緊袖中虎符。這是三日前胤礽扮作太子妃侍疾時,從康熙枕下偷換的贗品。真的那枚此刻應當...她望向宮牆外冒雨搭建的粥棚,胤礽今晨曾說要以太子妃名義施粥——那棚頂茅草厚度,足夠藏三百張勁弩。
"十弟可知何為"王命旗牌"?"她突然掀開香案錦袱,十二麵鑲金令旗驚得胤禩連退三步,"孤奉旨監國第一日,便重設了河道禦史。"令旗擲地的脆響中,戶部侍郎被羽林衛拖進殿來,官服下赫然露出繡著"安親王嶽樂"的裡衣。
"去年山西糧倉虧空案,安親王第七子暴斃獄中。"石靜嫻踩住那人顫抖的手指,"巧得很,今年黃河石料采辦,恰是安王府門人經手。"她俯身抽出侍郎腰間玉佩,蘸著雨水在地上勾畫:"這種藍田玉,隻產自鼇拜舊部圈占的藍關礦場。"
殿外突然火光衝天。胤礽一襲素色氅衣衝進雨裡,發間東珠在閃電下瑩瑩生輝:"京郊流民為護粥棚,與驍騎營起了衝突!"他袖中飛出的《丁口簿》正砸在十阿哥臉上,"十弟不妨看看,你莊子上的佃戶為何全成了"暴民"?"
石靜嫻望著雨中那道清瘦身影,忽然想起他們初次互換身體時,胤礽連月事帶都不會係。如今他竟學會在戶部黃冊夾層藏賬本,甚至用胭脂調出密寫藥水——那抹朱砂色染在他指尖,倒比東宮嬪妃的丹蔻更豔三分。
"報!"粘竿處侍衛踏著瓦當躍下,"喀爾喀蒙古騎兵異動,說是...說是來迎太子妃省親!"石靜嫻喉頭一甜,胤礽上月確曾以探親之名,向漠北送過三十六車《農政全書》。
"好個兄友弟恭!"她一腳踢翻香案,青銅鼎砸在胤禩腳邊火星四濺,"八弟既要治河,明日便啟程去開封吧。"虎符重重拍在《河道圖》上,驚雷劈斷殿前百年柏樹:"傳孤令——開歸德倉,斬河督祭旗,征漕船八百艘運石料!"
胤礽突然踉蹌扶住門框,月白衣襟滲出血色。石靜嫻瞳孔驟縮——他小腹處插著柄鑲祖母綠的匕首,正是大婚時她親手係在他嫁衣上的聘禮。
"殿下...小心..."胤礽咳著血沫倒進她懷裡,指尖在《丁口簿》封皮劃出"索額圖"三字。石靜嫻猛地扯開他衣襟,鎖骨處赫然有道舊傷,與那枚翡翠壓襟的弧度嚴絲合縫。
宮牆外忽響起三聲鷓鴣哨,這是粘竿處得手的暗號。石靜嫻抱起逐漸冰冷的軀體,任由他鮮血染紅蟠龍紋:"傳太醫!敲景陽鐘!告訴九門提督——"她咬碎的後半句混著血咽回肚裡,雨幕中浮現出養心殿那方"正大光明"匾。
三日後,黃河上遊傳來捷報時,石靜嫻正摩挲著龍椅扶手上的抓痕。這是胤礽昨夜痛極時留下的,深得能蓄住半盞茶湯。梁九功捧著沾血的《河道圖》跪稟:"太子妃...歿了。"
她盯著圖中被血漬暈開的開封府,忽地低笑出聲。原來胤礽早就標記出石料造假的位置,連自戕都要選最利於破案的角度。窗外飄進片燒焦的紙灰,隱約能辨出"蒸汽機"字樣——這是他倆約定好要焚毀的"異端邪說"。
"擬旨。"石靜嫻蘸著朱砂寫下"追封太子妃為孝誠仁皇後",筆鋒在"誠"字上重重一頓。那日他倒在懷裡時,最後一句氣音是:"龍椅...燙腳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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