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2年的成都，土地開發熱潮湧動，企業融資需求愈發迫切。將住宅用地抵押給銀行，成了眾多投資者與開發商破解資金困局的關鍵手段。彼時，國有四大行憑借豐富的土地抵押業務經驗與雄厚資金儲備，成為企業融資的首選對象。
企業向銀行提交的資料詳儘繁雜，營業執照正副本用以證明經營的合法性，近3年財務報表則是展現自身盈利與償債能力的關鍵依據，此外，土地來源證明文件也必不可少。
廖威的土地來源無可挑剔，可他和田毅的投資公司卻在財務數據上出了問題，以當前狀況，未必能達到銀行的嚴苛標準。雖說那塊土地價值遠超貸款金額——畢竟當時貸款額度不會超過土地價值的70。
“這個我有辦法，你等我消息。”田毅對此倒並不憂心忡忡。
2002年財務作假的代辦公司多如過江之鯽，不少會計師事務所也深陷其中，通過虛增銷售收入、隱瞞銀行借款等手段，出具無保留意見審計書，這類灰色操作屢見不鮮。
時間緊迫，此時已是2002年10月，互聯網寒冬即將過去，像阿裡巴巴這樣的企業眼看就要實現收支平衡。田毅婉拒了廖威夜晚鬼混的邀約，徑直驅車前往華演會計師事務所。
人在做壞事時，總覺得夜幕能帶來一絲心理慰藉。
昏暗的會議室裡，煙霧彌漫。田毅皺著眉頭，彈了彈煙灰，煙灰落在桌麵報表的邊沿：“這次這塊位於錦江區的住宅用地，土地來源毫無問題，周邊業態成熟。雖說土地價值遠高於我計劃申請的銀行貸款額度，但我那家投資公司的財務數據不太理想，離銀行貸款要求的標準還有差距，你有什麼辦法嗎？”據市場預估，這塊地價值至少8000萬，而他們計劃申請的銀行貸款不過5000萬，理論上還款毫無壓力，奈何公司賬麵上營收狀況不佳。
華演會計師事務所合夥人鄭偉靠在椅背上，目光透過鏡片審視著田毅，語氣平淡：“辦法不是沒有，就看你敢不敢做。”
“沒什麼敢不敢的，我這是為了盤活項目，先拿到資金，以後賺了錢再把賬目‘洗白’。你就直說該怎麼做。”田毅既然已經來了，便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準備，身體前傾，語氣凝重地回應道。
“行，先說收入這塊。你們投資公司業務廣泛，尤其是投資服務谘詢和項目權益銷售這兩塊。把一些還在洽談、八字沒一撇的訂單提前確認了，虛增個幾百萬不是難事。比如說之前和那幾家意向客戶的初步溝通，雖然還沒簽合同，但可以偽造假合同、假出庫單，再配上發票。銀行審核哪能那麼細致，咱們就說市場形勢好，客戶提前下單鎖定份額，從銷售角度完全說得通。”鄭偉拿起筆，在紙上隨意勾畫著，這些歪歪扭扭的線條，仿佛勾勒出了一個虛假的商業藍圖。
“……這能行嗎？太冒險了吧，萬一被查出來……”田毅麵露猶豫之色，手不自覺地摩挲著下巴，額頭上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隻要內部人員守口如瓶，外人哪那麼容易識破。再說說成本，少結轉一些成本，把本應攤到當期的成本往後挪一挪，利潤不就上去了？比如采購成本，當期實際支出500萬，按正常核算得結轉300萬到成本裡，咱們就結轉200萬，這一進一出，賬麵上就多了100萬利潤。”鄭偉語氣篤定，顯然對這套財務造假手段駕輕就熟，鏡片後的眼睛裡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會議室裡的氣氛愈發凝重，隻有筆尖在紙上劃過的沙沙聲。
田毅又點燃一根煙，接著問道：“存貨這塊呢？銀行很看重資產規模，我們那塊地要過幾年才會重點開發，現在就隻修了個門。”
“這簡單，高估土地價值，少計提跌價準備。倉庫盤點的時候動點手腳，讓存貨的數量和單價都好看些，這樣就能增加不少資產。就說那塊地上現存的建築材料，實際價值可能隻有200萬，稍微操作一下，評估成300萬沒問題。還有那些半成品房屋架構，按成本加成法，多估些附加值，讓存貨資產那一欄的數字大幅飆升。”鄭偉雙手交叉抱在胸前，表情輕鬆，仿佛在講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那應收賬款呢，好多賬齡長的都收不回來了。”
“彆核銷，繼續掛在賬上，對外就說客戶隻是資金周轉困難，很快就能回款。再虛構幾個大客戶，做些假應收賬款，讓應收賬款周轉率看起來合理，銀行就容易被糊弄過去。比如虛構一個外地的大型房產中介公司，和咱們簽了購房意向，預付了一筆款項，這樣賬麵上立刻就有了流動資金充足的假象。”
“關聯交易這邊，我聽說也能利用起來做點文章？”
“沒錯，和你的關聯企業玩點貓膩。高價把產品賣給他們，再從他們那裡低價采購原料，利潤不就轉移過來了，報表也能美化得漂漂亮亮。不過得小心行事，彆留下明顯的把柄，賬目處理得乾淨利落些。”鄭偉手指輕輕敲著桌麵，著重強調關鍵要點，會議室裡的敲擊聲，仿佛是倒計時的鐘聲，一下下敲在兩人良知的邊緣。
“你這一套操作下來，審計的時候能蒙混過關嗎？”
“我們事務所會‘妥善處理’的，審計程序走個過場，出個無保留意見報告，銀行自然就信了。但你得清楚，這可是在玩火，要是事情敗露……”鄭偉聲音低沉下來，眼神中帶著警告。昏暗的燈光下，兩人的身影仿佛被貪婪的惡魔緊緊籠罩，隻剩下兩隻緊握在一起的手，像是在為這場罪惡的交易達成共識。
廖威本就是個急性子。一等到田毅談妥財務數據的消息，他立刻找到運輸公司。2002年，物流運輸行業發展水平有限，從成都運車到外地一般需要57天。他辦理好運車服務，與運輸公司約好了交接時的驗車地點。
2002年銀行放款速度很慢。為了儘快拿到錢，華演會計師事務所從中運作，直接聯係了一家在2002年4月剛成立的四川省投資擔保協會。由擔保公司出麵擔保，確保能在17個工作日拿到放款。
一切準備就緒後，一架從成都雙流國際機場飛往杭州蕭山國際機場的航班騰空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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