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走廊裡,消毒水的氣味混合著某種難以名狀的壓抑。許明遠盯著手中的活檢報告,那些醫學術語在他眼前跳動:"低分化腺癌"、"egfr基因野生型"、"pd1表達陰性"。每一個詞都像一把小錘,敲擊著他的神經。
"所以,靶向藥的機會很小?"他抬頭問對麵的張主任。
張主任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目前看是這樣。化療聯合免疫治療是首選方案,但...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許明遠看向坐在走廊長椅上的蘇晴和她母親。林姨的背比一周前佝僂了許多,蘇晴則不停地用手指卷著衣角——這是她極度焦慮時的小動作。
"藍叔知道了嗎?"
"剛告訴他。"張主任歎了口氣,"他比我想象的平靜。"
病房裡,藍思遠正靠在床頭看窗外。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投下條紋狀的陰影,使他本就消瘦的麵容更顯憔悴。聽到開門聲,他轉過頭,嘴角揚起一個微弱的笑容。
"結果不太好,是吧?"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卻出奇地平靜。
許明遠不知如何回答。三天前,當醫生告訴他們活檢結果需要等待時,他還暗自祈禱會出現奇跡。現在,奇跡沒有發生,而麵對藍思遠的坦然,他準備好的所有安慰話都卡在了喉嚨裡。
"醫生說還可以化療..."林姨急切地說,聲音顫抖。
藍思遠輕輕握住她的手,"小琳,我們回家吧。"
"回家?"蘇晴猛地站起來,"您需要治療!明遠已經聯係了上海的專家..."
"晴晴,"藍思遠溫和地打斷她,"我知道你們愛我,但請尊重我的決定。"他咳嗽了幾聲,從床頭櫃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我想在剩下的時間裡,過得有質量一些。"
許明遠注意到他喝水時手腕的顫抖,和隱藏在衣領下更加明顯的鎖骨。短短十天,這個曾經精神矍鑠的男人似乎縮小了一圈。
"至少...至少試試保守治療。"許明遠聽見自己說,"中藥調理,食療...我可以請年假照顧您。"
藍思遠驚訝地看向他,眼中閃過一絲許明遠讀不懂的情緒。
最終,在醫生的折中建議下,藍思遠同意先接受一個周期的化療看看效果,但堅持不住院治療。這意味著需要有人全天候照顧他。
"搬來和我們住吧。"許明遠提議,這個決定脫口而出,甚至沒有和蘇晴商量,"我們家有間客房,離醫院也近。"
蘇晴瞪大眼睛看著他,嘴唇微微發抖。許明遠知道她在想什麼——就在兩周前,他還因為藍思遠的"過度介入"而大發雷霆。
"這太麻煩你們了。"藍思遠搖頭。
"不麻煩!"蘇晴終於找回了聲音,"小滿會很高興的。而且...而且媽也可以一起搬來。"她看向許明遠,眼中帶著詢問。
許明遠點頭,"當然,家裡夠住。"
就這樣,兩天後,藍思遠和林姨搬進了許明遠家的客房。小滿興奮得像是過節,把自己的玩具熊放在藍思遠床頭,"外公,熊熊會保護你不做噩夢!"
許明遠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幕,胸口泛起一陣酸澀的溫暖。他轉身去廚房準備晚餐——一鍋據說對肺癌有好處的百合燉雪梨。
夜晚,許明遠被一陣壓抑的咳嗽聲驚醒。他輕手輕腳走到客房門外,聽到藍思遠極力克製的喘息和林姨低聲的啜泣。
"我去給你熬點冰糖川貝。"林姨說。
"不用了,這麼晚..."
許明遠沒有繼續聽下去。他徑直走向廚房,從櫃子裡找出前幾天買的中藥材。百度上說,冰糖川貝燉梨能緩解肺癌患者的咳嗽。他笨手笨腳地削著梨皮,不小心劃傷了手指。
"明遠?"蘇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在乾什麼?"
"川貝燉梨。"許明遠沒有回頭,"藍叔咳得厲害。"
蘇晴走過來,輕輕拿走他手中的刀,"我來吧,你去處理手指。"她的聲音有些哽咽,"你...你什麼時候買的這些?"
"前天。"許明遠用紙巾按住傷口,"藥房老板說這個方子很靈。"
蘇晴突然抱住他,臉埋在他肩膀上。許明遠感受到她身體的顫抖和衣襟被淚水浸濕的涼意。
"會好起來的。"他輕拍她的背,卻不知道這句話是在安慰她還是自己。
第二天是藍思遠第一次化療的日子。許明遠請了假,和蘇晴一起陪他去醫院。化療室比想象中明亮,十幾張躺椅排列整齊,每張椅子上都坐著或躺著病人,手臂連著輸液管。有些人閉目養神,有些人看書,還有幾個湊在一起小聲聊天,仿佛這隻是個普通的社交場合。
"看起來沒那麼可怕,對吧?"藍思遠故作輕鬆地說,但許明遠注意到他進門時瞬間繃緊的下頜。
護士給藍思遠插上留置針,掛上化療藥。藥液緩緩流入他的血管,許明遠盯著那袋淡黃色的液體,想象著它們如何在藍思遠體內與癌細胞作戰,同時也攻擊著健康細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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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有些副作用,"醫生提前警告過,"惡心、嘔吐、食欲不振、脫發...每個人反應不同。"
第一個小時平安無事。藍思遠甚至和蘇晴下了盤象棋。然後,變化來得突然而猛烈。藍思遠的臉色由白轉青,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
"嘔——"他猛地彎腰,許明遠及時抓過垃圾桶。藍思遠劇烈地嘔吐,整個身體痙攣般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