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抵達北京的那天，天空飄著細雪。許明遠開車帶著藍思遠去機場接人，一路上藍思遠異常沉默，手指不停摩挲著放在膝蓋上的舊相冊。
"緊張？"許明遠瞥了他一眼。
藍思遠輕輕點頭，"三十年沒見了。上次見麵他還是個毛頭小子，現在..."他苦笑一下，"我們都老了。"
機場到達大廳人流如織。當一位兩鬢斑白、身材高大的男子推著行李車走出來時，藍思遠猛地站直了身體。那男子環顧四周，目光掃過他們又移開，顯然沒認出藍思遠。
"林海。"藍思遠喊了一聲，聲音有些發顫。
男子愣住，仔細打量藍思遠，突然瞪大眼睛，"藍...藍大哥？"他的視線落在藍思遠全白的頭發上，表情震驚，"你的頭發..."
"化療的副作用。"藍思遠平靜地說，然後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許明遠站在一旁，看到林海的眼眶瞬間紅了。
"這是我妻子瑪麗，女兒艾米。"林海介紹身後的家人，然後看向許明遠，"這位是？"
"我女婿，許明遠。"藍思遠的介紹如此自然，讓許明遠心頭一暖。
回程的車上，林海迫不及待地問起姐姐的事。"她走的時候...痛苦嗎？"
藍思遠搖頭，"很平靜。最後那段時間她畫了很多畫，說那是她留給世界的禮物。"
"畫？"林海驚訝地說，"姐姐後來成為畫家了？她小時候連簡筆畫都畫不好。"
這個細節讓許明遠心中一動。他從後視鏡看到藍思遠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表情。
"人是會變的。"藍思遠輕聲說，"她遇到了好老師。"
到家時，林姨已經準備好豐盛的午餐。小滿好奇地打量著陌生的客人，當林海蹲下身用蹩腳的普通話跟她打招呼時，她害羞地躲到了許明遠身後。
"彆怕，"林海笑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楓葉形狀的糖果，"這是加拿大特產，給你。"
小滿接過糖果，小聲說了句"謝謝爺爺"，逗得大家都笑了。餐桌上，林海講述了他這些年的經曆——如何從香港輾轉至加拿大，如何在異國他鄉白手起家，現在經營著一家中餐館。
"我一直想聯係姐姐，"林海的聲音低了下來，"但那時候...情況特殊。我怕連累她。"
藍思遠點點頭，表示理解。許明遠注意到林姨給藍思遠夾的菜都是清淡好消化的，而且時不時關切地看他一眼，生怕他不舒服。
飯後，藍思遠帶林海去書房看林湘的遺物。許明遠本想回避，卻被藍思遠叫住："明遠，你也來吧。"
書房裡，藍思遠取出那個鐵盒，裡麵是林湘的日記、照片和一些小物件。林海翻看著，時而微笑時而落淚。當他看到一張林湘站在畫架前的照片時，突然皺眉。
"這不是姐姐的畫風。"他指著一張風景水彩說，"她喜歡畫人物，而且..."他翻到另一張，"這些筆觸，這種用色...太成熟了，不像自學能達到的水平。"
藍思遠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從書櫃深處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有些事情，是時候讓你知道了。"
信封裡是一疊彙款單和信件。許明遠無意中瞥見最上麵一張，震驚地發現收款人赫然是"林悅"。
"這是...？"林海困惑地問。
"林湘的女兒。"藍思遠的聲音異常平靜，"我們的女兒。"
空氣仿佛凝固了。許明遠感到一陣眩暈，林悅是藍思遠的女兒？那為什麼她從未提起？為什麼...
"不可能。"林海斷然道，"姐姐離開大陸前就...就失去那個孩子了。她親口告訴我的。"
藍思遠搖搖頭，"那是她為了保護孩子說的謊。1976年，她在江西生下了一個女孩，交給當地一戶教師家庭撫養。後來我們結婚後，她千方百計找到了那家人，但孩子已經和他們失聯了。"
許明遠的手開始發抖，一個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成形。
"林悅..."他艱難地開口，"就是那個孩子？"
藍思遠看向他，眼中滿是歉意和痛苦。"是的。我是在林悅上大學時確認的。她養父母車禍去世後，留下的文件裡有出生證明...但林湘已經病重，我們決定不打破林悅的生活。隻是...我以資助人的名義幫助她完成學業。"
許明遠的世界天旋地轉。所有碎片突然拚合在一起——藍思遠對林悅的特殊關愛，林悅莫名相似的畫風，那個總在關鍵時刻出現的"匿名資助人"...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許明遠聲音嘶啞。
"林悅不知道。"藍思遠疲憊地說，"她一直以為自己是養父母的親生女兒。我...我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尤其是在她去世後。"
林海看起來同樣震驚，"姐姐知道林悅就是...就是她的女兒嗎？"
藍思遠點頭，"臨終前才知道。我們找到了林悅參加美術比賽的資料，有照片和簡介...林湘一眼就認出了她。她說...眼睛和她年輕時一模一樣。"他的聲音哽咽了，"但她堅持不讓林悅知道真相，說那隻會給孩子帶來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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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明遠突然想起林悅曾經提過，她莫名其妙收到一筆匿名資助，足夠她讀完美術學院。"那是個慈善基金，"她當時笑著說，"專門幫助有藝術天賦的孤兒。"原來那一直是藍思遠...
"那小滿..."許明遠喃喃道。
"是我的親外孫女。"藍思遠輕聲說，眼中閃爍著淚光。
門突然被推開，小滿探頭進來，"外公，我能吃冰淇淋嗎？"然後她注意到房間裡的氣氛，疑惑地眨眨眼，"你們在哭嗎？"
許明遠一把抱起女兒，緊緊摟住她。這個小小的生命，竟然聯結著這麼多不為人知的故事和情感。小滿被摟得莫名其妙，但乖巧地拍拍爸爸的背，"爸爸不哭。"
林海抹了抹眼睛，對小滿笑道："你知道你外公有多愛你嗎？"
小滿驕傲地點頭，"知道！外公給我講故事，教我畫畫，還..."她掰著手指數起來，天真爛漫的話語讓房間裡的沉重氣氛緩和了不少。
"我們應該告訴林姨。"許明遠突然說。
藍思遠顯得有些猶豫，"你確定嗎？這可能會..."
"她有權知道。"許明遠堅持道，"尤其是現在。"他無法解釋為什麼，但他覺得林姨在這件事上有著特殊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