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梨樹的影子在院子裡拉得很長。明遠盯著手機屏幕,耳邊還回蕩著醫生的話——"中毒導致的心肌損傷"。蘇婉不是病死的,是被害的。這個念頭像毒蛇般纏繞著他的心臟。
"明遠?"小雨的手輕輕搭在他手臂上,觸感溫暖而真實,"你還好嗎?"
明遠機械地搖頭,喉嚨發緊:"醫院說...蘇婉阿姨的心臟病是中毒引起的。某種重金屬,可能是長期小劑量攝入。"
小雨倒抽一口冷氣,手指下意識收緊:"這...這是謀殺!"
"二十七年了..."明遠的聲音嘶啞,"如果真是這樣,凶手可能還在逍遙法外。"
廚房的窗戶亮著燈,李建國正在準備晚餐。明遠望著父親佝僂的背影,一個可怕的想法突然閃過——父親知道這件事嗎?
"我們需要更多證據。"小雨壓低聲音,"蘇婉阿姨的遺物裡會不會有線索?"
明遠眼前一亮:"她的日記!養母的盒子裡有幾本蘇婉阿姨的筆記本,我們還沒仔細看過。"
兩人快步上樓,儘量不驚動李建國。明遠從床底下拖出那個標記著"私人"的紙箱,手指微微發抖。箱子裡整齊碼放著養母和蘇婉的信件、筆記本和一些小物件。最下麵,一個褪色的藍皮筆記本格外顯眼,扉頁上寫著"蘇婉的私人筆記,19921993"。
明遠小心翻開,泛黃的紙頁散發出淡淡的黴味。前幾頁是些日常瑣事和工作筆記,但翻到1993年初的部分,內容突然變得私密而沉重:
"1月15日:又做噩夢了。夢見那晚的場景,淑芬姐的哭喊,周誌強那張扭曲的臉...醫生說我心臟出了問題,可我才25歲啊!張師傅偷偷帶我去省城檢查,醫生懷疑是鉈中毒,問我是否接觸過工業原料。可紡織廠哪來的鉈?除非...有人刻意投毒。"
明遠和小雨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寫滿震驚。小雨迅速翻到下一頁:
"1月20日:越來越虛弱了。今天在更衣室暈倒,幸好淑芬姐發現得早。她堅持要報警,但我阻止了她。沒有證據,而且...我懷疑是周。自從小張死後,他看我的眼神總是陰惻惻的。淑芬姐說我想多了,可今早在水杯裡嘗到奇怪的甜味..."
"老天..."明遠的手指幾乎要捏碎紙頁,"她知道了!她知道是誰下的毒!"
小雨快速瀏覽後麵的內容:"這裡...3月2日的記錄:"收集了一些證據交給張師傅保管。如果我有不測...至少有人知道真相。淑芬姐答應照顧孩子,我唯一的遺憾是不能看著小遠長大...""
筆記到這裡戛然而止,後麵幾頁被整齊地撕掉了。明遠翻遍整個箱子,也沒找到缺失的頁張。
"張師傅...就是福利院的張振華老人!"明遠猛地站起身,"他一定知道些什麼!"
樓下傳來李建國的喊聲:"吃飯了!"
"我們得去找張爺爺,"明遠壓低聲音,"但得瞞著父親。"
小雨點點頭:"明天一早就去。"
晚餐的氣氛異常沉悶。李建國不停地給明遠夾菜,眼神閃爍,似乎有話要說卻又咽了回去。
"爸,"明遠試探地問,"您還記得蘇婉阿姨生病時的情形嗎?"
筷子"啪"地掉在桌上。李建國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怎麼突然問這個?"
"就是...想知道她最後的日子是怎樣的。"
李建國低頭扒飯,聲音含糊:"她走得很突然...醫生說是心臟病。淑芬那段時間幾乎寸步不離地照顧她。"他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明遠讀不懂的情緒,"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明遠猶豫了一下:"今天...周文濤提到一些事,說蘇婉阿姨的死可能..."
"彆聽那幫人胡說八道!"李建國突然拍桌而起,碗裡的湯灑了一桌,"周家沒一個好東西!"說完,他轉身進了廚房,水龍頭開得嘩嘩響。
明遠和小雨交換了一個眼神。父親的反應太激烈了,他一定知道些什麼。
夜深人靜,明遠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窗外,一輪殘月掛在梨樹枝頭,投下斑駁的影子。手機屏幕亮起,是小雨發來的消息:"睡不著。在想蘇婉阿姨的事。明天我們一定要問清楚。"
明遠回複:"嗯。我總覺得父親和張爺爺隱瞞了什麼。"他猶豫了一下,又打了一行字:"謝謝你一直陪著我。"
屏幕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持續了很久,最後隻回了一個簡單的。這個小小的愛心表情讓明遠胸口一暖,他盯著看了好久,才不舍地放下手機。
天剛蒙蒙亮,明遠就悄悄起床,留了張字條說和小雨去鎮上買書。兩人在福利院門口碰頭,清晨的薄霧籠罩著建築,顯得格外寂靜。
"張爺爺通常這時候在菜園。"小雨指了指後院方向。
果然,老人正在菜畦間彎腰除草,見到他們時毫不驚訝,仿佛早就預料到他們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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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蘇婉的事?"他直起腰,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銳利。
明遠單刀直入:"您知道她是被毒死的,對嗎?"
老人沉默片刻,緩緩點頭:"懷疑過,但沒證據。"
"蘇婉阿姨的筆記說把證據交給您了。"小雨急切地說,"那些被撕掉的頁張..."
張振華的眼神突然變得警惕:"你們還告訴誰了?"
"隻有我們倆。"明遠回答,"連父親都沒說。"
老人似乎鬆了口氣:"跟我來。"
他領著兩人來到福利院最角落的一間儲藏室,從一堆舊玩具後麵取出一個生鏽的鐵盒。打開後,裡麵是幾張泛黃的紙頁和一個小玻璃瓶,瓶中殘留著些許白色粉末。
"這是蘇婉死前一周交給我的。"老人小心地取出紙頁,"她懷疑有人在她的食物和飲水中下毒,偷偷收集了一些樣本。這瓶是她從水杯裡留下的水,後來析出了這些結晶。"
明遠接過紙頁,是蘇婉熟悉的筆跡,記錄著她出現症狀的時間、地點和可能接觸過的食物。最後幾行字跡已經歪歪扭扭:
"症狀與鉈中毒完全一致。廠裡隻有電鍍車間使用鉈鹽,能接觸到的人有限。周誌強上個月曾去那裡"檢查工作"。我活不長了,但求您保護好證據,有朝一日還我公道。最重要的是保護小遠,彆讓他知道這些..."
字跡在這裡中斷,最後一個"些"字幾乎難以辨認。
明遠的手不住顫抖:"這就是謀殺...蓄意謀殺!"
"為什麼不報警?"小雨質問老人。
張振華苦笑:"報警?1993年的清河鎮,周家勢力有多大你們想象不到。沒有法醫鑒定,沒有監控證據,僅憑一個垂死女孩的懷疑和這些紙片?警察隻會當笑話。"他歎了口氣,"況且,淑芬堅決反對。她怕周家報複到孩子身上。"
明遠腦中閃過養母日記中的那句話——"那孩子的眼睛明明像他"。現在他終於明白了,養母說的"他"不是周誌強,而是張振華。那雙眼睛是遺傳自生父的特征,也是可能招致殺身之禍的危險標誌。
"所以你們編造了周誌強是生父的謊言..."明遠恍然大悟,"為了保護我?"
老人沉重地點頭:"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周誌強以為你是他的孩子,反而不會傷害你。"
這個殘酷的真相如同一記重拳擊中明遠胸口。兩位母親和張振華老人為了保全他的性命,不惜背負謊言和罵名,甚至讓養母忍受全鎮人的指指點點——"那個被強奸還養大孽種的女人"。
"現在怎麼辦?"小雨打破沉默,"這些證據還有效力嗎?"
張振華搖搖頭:"二十七年過去了,取證幾乎不可能。況且..."他猶豫了一下,"周誌強已經死了三年。"
"但真相應該被知曉。"明遠堅定地說,"蘇婉阿姨和養母...她們值得一個公道。"
老人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有時候,真相帶來的傷害比謊言更大。你確定要揭開這個潘多拉魔盒嗎?"
明遠望向小雨,她回以一個堅定的眼神。這一刻,他明白了自己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