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歡趕到聽雨軒時,潘莉已經在臨窗的包廂裡沏好了茶。
雪亮的燈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她肩頭灑下斑駁的光影。這位市委書記今天穿著簡單的藏青色套裝,沒戴任何首飾,卻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潘書記,對不起我來晚了。"吳歡站在門口,額頭沁出細汗。
五月的天還不算熱,但他後背已經濕了一片。
潘莉抬頭,眼角笑紋舒展開來:"進來吧,茶剛好。"她指了指對麵的藤椅,"今天我不是市委書記,是你潘姐。"
吳歡這才稍稍放鬆,輕手輕腳地入座。茶是上好的明前龍井,青翠的茶葉在玻璃杯中舒展,清香撲鼻。
他注意到潘莉麵前攤開著一本書——《資治通鑒》精裝本,頁邊密密麻麻都是批注。
"聽說楊林調整了你的分工?"潘莉開門見山,聲音不疾不徐。
吳歡手指微微一顫,茶水在杯中晃出細小的漣漪:"是的,潘姐。我現在分管農林水利了。"
他儘量保持語調平穩,但眼底的失落藏不住。從炙手可熱的經濟和招產引資調到邊緣部門,這在官場上幾乎是明晃晃的貶謫。
潘莉輕輕吹開茶湯上的浮葉:"三十一歲的副縣長,就算分管農林水利,也是全省最年輕的。"
她抬眼直視吳歡,仔細端詳著他。看得出來,潘莉對吳歡很欣賞。
“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要把你放到鄉鎮工作嗎?鄉鎮是最基層的政權,直接麵對群眾,最能考驗一個乾部。將來你做了大領導就會深有體會,沒有基層工作經驗的大領導,一定是有缺陷的。因為他對最基層的百姓想什麼,要什麼,並不清楚。”
吳歡怔住。他從小在農村長大,對農村社會還算熟悉。在潘莉眼裡,仍然還需要曆練。
“謝謝潘姐給我機會。經過高南峰和石樓兩個鄉鎮的鍛煉,我的確覺得自己的人生是有收獲的。”
"還有一點,你做事很能吃苦。這是我最欣賞的地方。"
潘莉放下茶杯,"我剛來信州工作那年,剛好碰到抗洪搶險,你在堤壩上三天三夜沒合眼,最後累到生病住院都不吭聲。現在的委屈,比得上當年嗎?"
窗外的知了突然聒噪起來。吳歡想起那個暴雨傾盆的夏天,自己背著沙袋在泥漿裡打滾的模樣。那時的他哪想過能當上副縣長,隻求對得起那份工資。
"潘姐,我..."
"楊林背後是誰,你清楚吧?"潘莉突然轉了話題。
吳歡點頭:"洪成森市長。"
全縣都知道縣長楊林是市長洪成森的人,這也是他敢公然排擠吳歡的底氣。
潘莉從包裡取出一個牛皮紙檔案袋,推到吳歡麵前:"下半年,省裡要調整班子。"她嘴角揚起微妙的弧度,"每次省級班子調整,都會伴隨著連瑣反應。我在這個位置能呆多久,是升,還是降,都還是一個未知數。"
“洪成森市長五十六歲了,乾不完一屆他就要退休。所以,我估計他這個市長應該不穩了。”
吳歡心跳陡然加速。潘莉這話再明白不過——洪成森一旦去人大、政協任職,楊林就沒了靠山。
"潘姐,您要調走了?"他突然意識到什麼。
"中央黨校學習三個月。"潘莉輕描淡寫,但眼裡閃著光,"回來以後,差不多省級班子的調整也可能要開始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把握住機會。"
“你和何凱倫的年齡都不小了,該要個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