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進哥，南山石藝廠那邊缺負責人，許和平的工作也得找個人頂上，這倆事兒，麻煩你費心給料理料理？”電話那頭的小吳語氣裡帶著點急茬。
“知道知道，”許前進剛把和平的藥罐子從灶上挪下來，聽筒夾在肩膀上，手還在擦圍裙上的藥汁子，“剛把和平安頓好，正打算琢磨這倆事兒呢。我先掛了啊，我去找二懶叔和美麗姐合計合計，回頭給你準信兒。”
“哎好，謝了前進哥！”
掛了電話，許前進把圍裙往門後一搭，步子輕快地往村頭的美麗超市去。日頭剛過晌午，超市門口的梧桐樹蔭裡，二懶叔正和周美麗嘮得熱乎，煙卷在指尖明滅，一股子煙草混著醬油醋的味兒飄過來。
“喲，二懶叔，美麗姐！”許前進掀開門簾進了屋，貨架上的玻璃瓶晃出細碎的光，“正找你們倆呢，這可真是趕巧了，省得我再跑腿。”
二懶猛吸一口煙，煙圈慢悠悠往上飄：“前進啊，我正打算去找你呢，還真有事兒得你幫襯。”
“二懶叔您能有啥難事兒？那就先聽你說說吧。”許前進往櫃台邊一靠，櫃台上的電子秤滴答跳了兩下。
二懶磕了磕煙灰，眉頭皺成個疙瘩：“你也知道，我們就一個孩子燕子，蠻子是真怕她跟她媽似的，翅膀一硬就往遠處飛。蠻子想著讓她跟對象就在葫蘆灣紮根，沒想到倆孩子都應了，我這心啊，總算踏實了下來。可你說，女婿都住這兒了，我哪忍心看他天天早出晚歸往城裡跑？蠻子托我問問，能不能給孩子在村裡找個活兒，錢多少不在乎，能守著家就行，這可是我們餘生最大的幸福啊。”
許前進心裡頭“咯噔”一下，差點笑出聲來，這可真是瞌睡遇上了枕頭。他往旁邊挪了挪，避開正蹲在地上碼啤酒箱子的周美麗，聲音裡帶著股按捺不住的雀躍：“二懶叔，您這事兒啊，跟我要找您說的，簡直是老天爺搭好的橋，抬腳就能過！你知道有個詞叫出口轉內銷嘛？”
二懶把煙蒂摁在門口的鐵皮缸裡，火星子滋啦一聲滅了：“你小子彆繞彎子，我這心揪著呢。那孩子實誠，每天天不亮就蹲在村口等頭班車，晚上回來褲腳都是泥，昨兒我去菜園摘豆角，瞅見他蹲牆根給電動車充電，脊梁骨彎得跟個蝦米似的，我這當長輩的，看著都心疼。什麼亂七八糟的出口轉內銷，不就是咱們賣給外國人的東西，又讓外國人拿來賣給了咱們嘛？”
“厲害啊二懶叔，就是這個意思！”許前進用指關節敲了敲櫃台，玻璃台板下的糖紙閃著光，“您知道俺家和平是接的你的工作，現在和平這情況，一時半會也不能工作，所以呢和平的工作就由你女婿擔任，小吳剛給我打電話，正為這事兒犯愁呢，不知道二懶叔意下如何啊？”
二懶恨不得去扭許前進的耳朵，原來就是這麼個出口轉內銷啊，可仔細一想也不錯啊，至少不用出力，於是裝作糊塗的說道，“你小子油腔滑調的，工作可以，但是每個月要提高個三百五百的！總不能讓女婿家那邊人小看了葫蘆彎村！”
周美麗這時候直起腰，手裡還攥著瓶老抽，標簽上的字被汗洇得發皺。她往這邊探了探，馬尾辮梢掃過貨架上的方便麵：“二懶叔說的是，前進啊，咱們村比方圓村都富裕的不敢想象，可咱們的工資呢，居然沒有彆的村的工資高，我建議不光二懶叔的女婿，咱們村委會的合作社的，工資都得漲，而且福利也要多，不把周圍村比下去。我是說啥也不忙乎了。”
“可不是嘛，”二懶接話快得像蹦豆子，“蠻子都笑話我，說我就那點工資還洋洋得意，還不及她老家一個小隊長的工資多呢，你要想開點啊前進，合作社的錢都是大夥努力的結果。該留的留該發得發，以後換了領導，指不定是誰的呢？！”
許前進的眼睛亮了亮，粗糙的手指在褲腿上蹭了蹭：“是啊，我堂堂一個村官，抽的煙居然不及工地老王的一半好，是啊，該漲工資了！”
“太棒了！”二懶一拍大腿，震得貨架上的罐頭瓶子叮當作響，“美麗剛才還跟我念叨，說我迂腐，錢賺了就是花的，光賺不花留給後人豈不是苦了自己，那是犯傻？”
周美麗迎合道，“那不大實話嘛，前進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啊？”
許前進先是一愣，隨即猛地一拍大腿，煙荷包從兜裡顛出來，在地上打了個滾：“嘿！還是美麗姐活得通透，必須學習必須學習！”
“不止呢，”周美麗笑得眼睛眯成了縫，“管合作社賬目的何冰，這不準備跟丈夫去縣城陪讀了，正缺人接手。我本來還想跟美麗姐商量，看能不能調過去幫忙，現在倒好，又出了南山的事！”
周鐘美麗把醬油瓶擺回貨架，用圍裙擦了擦手：“你是說讓我去管理南山石藝廠，管不了管不了，彆給我戴高帽子，你說呢二懶叔？”
二懶點了點頭，意思是和周美麗統一戰線
“那怎麼行啊，”許前進往前湊了湊，聲音裡帶著點盤算的精明，“石料廠自打許大寶進去後一直就沒有穩當過，這可是咱們合作社的大功臣不，說啥也不能讓它倒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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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懶樂得眼角堆起褶子，轉身往櫃台裡探手，抓了把酥糖塞給許前進：“你這腦子咋長的啊？事情都是許大寶惹得，讓咱們去擦屁股，虧你想的美！昨天我還跟蠻子說，不行就湊錢給孩子買輛二手麵包，現在看來，買啥車啊？這活兒離得近，掙得不一定比城裡少，還能天天回家吃熱乎飯，就這麼的吧！”
“叔您彆急著謝，”許前進剝開顆糖扔進嘴裡，甜絲絲的味兒在舌尖散開，“這事兒還得看個人意願，我建議美麗姐做陣，二懶叔協助，一起扶起南山石藝廠，。”
“隻要美麗答應我絕不含糊！”二懶拍著胸脯，聲音洪亮得能傳到街對麵，“告訴你們，那孩子昨兒還跟我說，想在村裡找點事做，既能照顧燕子，又能幫襯家裡。他說城裡房貸壓力大，能在村裡穩住，就把城裡的小房子租出去，正好減輕負擔。”
周美麗在一旁笑著插話：“我看這事兒能成。前陣子去合作社交貨款，聽何冰說，她早就看中西頭老李家的二丫頭小好，那姑娘在鎮上會計班培訓過，算盤打得比計算器還快，就是臉皮薄，沒好意思開口。讓她接何冰的班，保準錯不了。”
許前進嚼著糖點頭，心裡的算盤打得劈啪響：“那這樣，您今天就跟你女婿透個氣，願意的話，第一是接替和平的工作，第二明天去石料廠看看場地。我下午找小吳和何冰，把交接流程理清楚。等廠子開工，不光他女婿有活兒乾，還能帶動村裡幾戶困難戶去搬石頭、清場地，這不又是樁好事？”
周美麗樂得合不攏嘴，又往許前進手裡塞了把糖，就看到二懶轉身就往外走：“我這就回家跟蠻子說去！讓孩子趕緊拾掇拾掇，明天一早就去上崗！”
看著二懶急匆匆的背影，周美麗笑著搖搖頭，從櫃台裡拿出個塑料袋，往裡裝了兩包鹽：“你這‘前進哥’的名頭真沒白叫，村裡的事兒到你這兒，就跟解繩結似的，三下五除二就理順了。”
許前進把糖揣進兜裡，嘿嘿一笑：“還是咱村的人實在，心齊。本來我是來商量石藝廠和合作社的事，結果先幫二懶叔解了心病。這就叫互幫互助，日子才能往前奔嘛。”
他抬手看了看表，表盤上的指針正指在三點，陽光透過超市的玻璃窗斜斜照進來，地板上的光斑裡浮動著細小的塵埃。許前進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美麗姐，我先去找小吳了，這事兒得趁熱打鐵。等定下來，我請您和二懶叔去村頭農家樂喝兩盅！”
周美麗揮揮手，看著他大步流星地走出超市，嘴裡還哼著村裡的老調子，步子輕快得像踩著風。她低頭看了看櫃台上的賬本，嘴角忍不住彎了起來——葫蘆灣的日子，就像這賬本上的數字，看著瑣碎，一筆一筆加起來，卻都是往好裡走的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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