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裹著桂花的甜香，像隻溫柔的手，輕輕拂過葫蘆灣村。田埂上的稻穗沉得彎了腰，金浪翻湧著漫向天際，與坡上經霜染紅的柿子樹交相輝映，把整個村子浸在了一片暖融融的金紅裡。村口那棵百年老槐樹枝繁葉茂，枝椏間掛滿了紅燈籠，風一吹便輕輕搖晃，紅綢穗子掃過粗糙的樹皮，像在哼一首古老的歌謠。
“金秋雙節大酬賓——景點八折、商鋪讓利，抽獎競猜贏大獎，更有機會成為咱葫蘆灣的榮譽居民嘍——”大喇叭裡，三嫂那亮堂的嗓音裹著笑意飄出來，驚飛了槐樹上幾隻啄食的麻雀，也把消息送到了十裡八鄉。
這消息像揣了翅膀的喜鵲，撲棱棱從鄰村蹦到鎮上，又順著新修的柏油路溜進縣城。中午剛過，葫蘆灣的東山大街就成了人的海洋。自行車鈴鐺“叮鈴鈴”地躲閃著人群，孩子們舉著在大人腿間鑽來鑽去，商鋪門口的夥計扯著嗓子吆喝，混著炸油條的麵香、烤紅薯的焦甜，比年集還要熱鬨三分。許前進手裡攥著支糖畫，龍尾巴上的糖霜沾了點灰，他也不在意，盯著路邊紅綢裹著的“榮譽居民權益公示”牌，跟身邊的周美麗歎道：“你說這主意咋想的？成了榮譽居民，合作社真能幫著解困？咱村這步子，邁得可真夠大！”
周美麗正對著手工藝品店的玻璃櫃出神，裡麵擺著的葫蘆雕刻上，“福祿壽喜”四個字刻得精巧，她回頭時鬢角的碎發被風吹起來：“這叫聚人氣、攢人心！你瞅這遊客多的，往後啊，咱葫蘆灣說不定能成全縣的樣板村。”話音剛落，就見小吳舉著兩串裹滿芝麻的糖葫蘆跑過來，紅亮的糖殼在陽光下閃得晃眼，二懶在後麵追得直喘氣：“慢點開！撞著人咋辦！”
幾人正笑鬨著，“山語茶歇的東子從門裡探出頭來，脖子伸得像隻老鴨。他一眼瞅見穿製服的幾位領導，手裡的賬本“啪”地拍在櫃台上，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去：“領導們來啦！快進屋喝口茶，剛沏的雨前龍井，潤潤嗓子！”
為首的許前進擺著手笑，皮鞋上沾了點泥也不在意：“不了東子，我們就是來轉轉。你這茶店生意可以啊，門口都排起隊了。”
“托雙節活動的福！”東子笑得眼角堆起褶子，不由分說朝裡喊：“服務員，給領導們上咱新配的可稀釋茶飲！用咱村後山的山楂和金銀花泡的，解膩敗火！”
透明玻璃杯裡，琥珀色的茶湯晃出細碎的光，冰塊“叮叮當當”在裡麵打著轉。幾位領導抿了一口，酸甜混著草木香在舌尖散開，都笑著點頭。許前進望著街上湧動的人潮，對東子說：“你們這活動搞得實在，既讓遊客得了實惠，又把葫蘆灣的名氣打出去了，好好乾！”
送走領導，東子被服務員拽著去招呼客人，許前進他們卻被一陣更響的喧嘩勾了過去——抽獎區前圍得像鐵桶，紅色的抽獎箱被舉得老高，大轉盤上“一等獎：全年免費民宿體驗”的黃字閃得人眼暈，轉盤“吱呀吱呀”轉著，每過一秒，人群裡就爆發出一陣吸氣聲。
“到我了到我了！”一個戴草帽的大叔舉著號碼牌往前擠，草帽簷上還彆著根玉米須。後麵的大嬸不樂意了：“排隊排隊！沒瞅見地上畫的黃線？”穿紅馬甲的誌願者舉著喇叭喊，聲音都透著笑意：“彆急彆急，憑門票每人能抽三次，保證人人有份，跑不了！”
香玲踮著腳看了會兒，鞋跟在石板路上磕出輕響，她拉著三嫂的胳膊往西邊指：“三嫂你看，柳琴戲劇團那邊開鑼了！”
三嫂一聽，手裡的瓜子袋“嘩啦”撒了兩顆，眼睛亮得像兩盞燈：“哎喲，縣劇團的名角兒來了？快走快走，我最愛聽《喝麵葉》那段，那調兒，絕了！”
幾人擠過攢動的人頭，就見戲台前早已坐滿了人。藍布幕布上繡著金黃的葫蘆圖案，被風一吹鼓鼓囊囊，像藏著個金娃娃。鑼鼓聲“咚咚鏘”一響，穿水紅戲服的演員踩著碎步上台，水袖一甩，亮開嗓子唱道：“灶王爺牌位擺中央——”那嗓音清亮得像山澗泉水，瞬間贏來滿堂彩。這可是葫蘆灣專門從縣劇團請來的角兒，光排演就磨了半個月，每天三場，場場都圍得裡三層外三層。香菱跟著調子輕輕晃著腦袋，手指在衣襟上打著節拍，三嫂更是聽得入了迷，手裡的瓜子殼堆了小半袋，掉了兩顆在鞋麵上都沒察覺。
月頭爬到頭頂時，周美麗捂著肚子直笑，聲音裡都帶了點空：“光顧著看了，肚子都餓得咕咕叫，快趕上戲台班子的鼓點了。”許前進一拍大腿：“走！去大鍋飯食堂搓一頓！今天燉了老母雞，還有剛從地裡拔的蘿卜纓子，配著貼餅子，鮮掉眉毛！”
大鍋飯食堂就設在祠堂旁邊的空地上，十幾口大鐵鍋冒著白茫茫的熱氣，把“葫蘆灣大鍋飯”的木牌都熏得發亮。掌勺的師傅掄著鐵鏟“哐哐”翻炒，香味順著風能飄出半條街，勾得人直咽口水。許前進他們找了個老槐樹下的桌子，剛坐下，服務員就端來一大盆燉雞，油亮的湯汁裡浮著金黃的雞油，幾塊貼在鍋邊的玉米餅子浸了湯汁，咬一口，麵香混著肉香在嘴裡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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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那邊，”二懶用筷子指了指不遠處，“他們也在這兒吃飯呢。”
幾位領導正和村民擠在一張桌上，捧著粗瓷大碗吃得熱乎，汗珠順著鬢角往下淌。張書記舉著筷子，指著鍋裡的菜對身邊的人說：“你看這葫蘆灣，以前是出了名的窮山溝，現在靠旅遊富起來了，還懂得用‘榮譽居民’這樣的法子聚人心，這才是真把鄉村振興落到了實處。”
飯吃到一半，大喇叭裡又響起三嫂那亮堂的嗓音：“柳琴戲下午場兩點開演，抽獎活動持續到傍晚，沒儘興的鄉親們抓緊時間嘍——”陽光穿過老槐樹的縫隙，在地上織出金閃閃的網，映著人們臉上的笑，也映著遠處稻田裡忙碌的收割機，那“突突”的聲響，像在為葫蘆灣越來越紅火的日子伴奏。
許前進望著稻浪裡閃爍的光，忽然覺得這風裡的甜香，不光有桂花的味道，還有日子越過越興旺的滋味。他端起粗瓷碗，跟身邊的人“當”地碰了一下：“來，為咱葫蘆灣，乾杯！”
這時就聽到許前進的手機響起來，“快，快來吧前進，我們在鎮上新潮ktv門口等你呢！”許前進顧不上眼前的一切，立刻驅車而去……
碗沿碰撞的脆響混著遠處的戲文聲、孩子們的笑鬨聲、商鋪的吆喝聲，在金秋的風裡打著旋兒，久久不散。這聲音越過稻田，翻過山坡，把葫蘆灣的熱鬨與希望，都吹向了更遠、更亮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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