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葫蘆灣，煩心事就像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攪亂了原本平靜的生活。
院門外，馬路上幾隻雞正悠然自得地刨著碎玉米粒，那是村民生活最平常不過的寫照。然而，一陣雜亂急促的腳步聲瞬間打破了這份寧靜，驚得雞群撲棱棱飛起來，四散逃竄。緊接著，葫蘆灣村的八九個鄉親如潮水般湧進了許前進家的院子。領頭的是張大爺，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皺紋，此刻這些皺紋裡都填滿了焦急；他身後跟著李嬸，眼睛哭得紅腫，滿是委屈；還有王大伯，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腳步沉重。他們徑直朝著正蹲在廊下擇菜的香菱圍過去。
“哎，各位大伯大娘、叔叔嬸嬸們，你們這是乾什麼啊！”香玲手裡還握著剛擇了一半的芹菜，被這突然的陣仗嚇得不輕，急忙站起身來，聲音裡帶著明顯的驚慌，“怎麼還往地上跪呢？快起來，快起來！這叫什麼事啊，有話好好說就是了，跪著可不成啊，這不是折我家陽壽嘛？”她一邊說著，一邊快步上前，伸手去攙扶最前頭的張大爺。可張大爺卻擺了擺手，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用力捶著大腿，重重地歎了口氣：“香玲啊，你是不知道，東子他……他真不成器啊！”
“就是啊香玲，都怪我們當時瞎了眼。豬油蒙了心！”旁邊的李嬸用袖子抹了抹眼角，那袖子上還沾著乾活時留下的汙漬，聲音帶著哭腔，滿是懊悔，“當初他給每家送袋麵、送桶油，我們就覺得他實在，哪知道他是拿這些小恩小惠糊弄人啊！現在好了，找他辦事比登天還難！”
“鄉鄰們，快彆跪著了！”香玲急得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在陽光的映照下閃閃發亮，“有什麼事咱慢慢說，你們這樣我可受不起……”
“快讓前進出來啊香玲！”王大伯突然拔高了聲音，那聲音在院子裡回蕩，驚得樹上的鳥兒都飛了起來，“這事隻有前進能做得了主！他以前當書記的時候，哪回不是把咱鄉親的事放在心上？現在東子那小子，根本不管咱們死活！”
屋內，許前進正坐在八仙桌旁喝茶。紫砂壺裡泡著去年的老白茶，茶湯醇厚，香氣在屋內彌漫。他剛抿了一口，就聽見院子裡的吵嚷聲越來越大，還夾雜著香菱焦急的勸阻聲。他放下茶杯，眉頭微微皺起，站起身來，穩步往門口走去。
剛推開屋門，眼前的景象讓他吃了一驚：院子裡亂作一團，張大爺他們還坐在地上，一臉無助；香玲正彎腰一個個拉，臉上滿是無措，眼神中透著焦急與無奈。許前進快步走過去，聲音沉穩而有力：“怎麼了這是？大伯大娘、嬸子們，有話進屋說，地上涼，快起來。”
鄉親們一看見許前進，就像在黑暗中看到了曙光，原本耷拉著的肩膀瞬間挺直了。張大爺掙紮著從地上站起來，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抓住許前進的胳膊，那雙手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前進啊，你可算出來了！你有所不知，這個東子他不作為啊！”
“就是！”李嬸也趕忙湊了過來，聲音裡滿是委屈，幾乎要哭出來，“我家那二小子想申請個低保，材料遞上去快半個月了，找東子問了三回，他不是說‘忙著呢，下次再說’，就是說‘你家那條件不夠，彆瞎折騰’，還說我是想占國家的便宜！你說氣人不氣人？”
王大伯也跟著歎氣，神情落寞：“我家後院那片果樹，去年遭了蟲災，今年想申請個農業補貼，找東子的時候，他倒好，先問我能不能給他留兩筐最好的蘋果，我說今年收成還沒譜呢，他就臉一沉，說‘那你這補貼的事，我可幫不上忙’。你說這叫什麼書記啊！”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就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東子這幾天的所作所為毫無保留地倒了個底朝天。許前進靜靜地聽著，臉色逐漸變得凝重，心裡也明白了七八分。東子是剛選上的村書記，當選前為了拉選票，給村裡每家送了點米麵油和紅包，還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說要帶領大家致富。可真坐上了這個位置，就把承諾拋到了九霄雲外，不僅對村民的事敷衍了事，還總想著占點小便宜，這才剛上任沒幾天，就已經讓村民們怨聲載道了。
許前進心裡暗自思忖：東子這小子，怕是把村書記的職位當成了撈好處的美差，卻忘了村裡的發展全靠人心凝聚。葫蘆灣本就不算太富裕，這些年全靠村委會精打細算，才勉強維持著村裡的各項開支。現在東子這麼折騰，沒有經濟的支撐，再好的發展規劃也隻是空中樓閣。
他拍了拍張大爺的手，那雙手粗糙而溫暖，帶著歲月的痕跡，招呼道：“大夥先彆激動，進屋坐，我給你們倒杯茶，慢慢說。”說著，就把幾個人讓進了屋，又轉頭讓香玲去廚房燒點熱水。
等大家都坐下了，許前進給每個人遞了杯熱茶，熱氣騰騰的茶香稍稍緩解了屋內緊張的氣氛。他這才開口道：“大夥的困難我都理解，東子這麼做確實不對。可話說回來，你們要找的是村書記，是東子，找我白搭啊。我已經不是書記了，早前換屆的時候就退下來了。”他頓了頓，目光緩緩掃過眾人的臉龐，繼續說：“何況，東子是你們親自選上去的。當時選舉大會上我就說了，你們看上哪個人，相中哪個人的人品，就選誰。投票的時候，我也沒乾涉過你們的選擇。現在他做得不好，我也沒有什麼辦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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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爺聽了，臉上露出愧疚的神色，低下頭，喝了口茶，試圖掩飾內心的不安：“前進啊，我們知道錯了。當時就不該貪圖那點小便宜，覺得東子會來事，就把票投給了他。現在想想，還是你當書記的時候靠譜，不管大事小事，隻要找你，你都儘心儘力。”
“是啊前進，你就再幫幫我們吧！”李嬸也跟著說，眼神裡滿是期待，“你去跟東子說說，讓他好好辦事，彆再糊弄我們了。”
許前進剛想開口回應，兜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掏出手機一看，是小吳打來的。小吳是曾經是村裡的書記，換屆的時候也參選了村書記，最後以幾十票之差輸給了東子。
他按下接聽鍵，就聽電話那頭傳來小吳焦急的聲音：“前進哥，快！快來幫忙啊！我家裡圍了好多人！”
“怎麼回事？”許前進皺了皺眉，走到門口，壓低了聲音問道。
“好多村民圍在我家門口，說讓我再去當村書記！”小吳的聲音帶著哭腔，顯得十分無助，“他們說東子書記怎麼怎麼不行，對他們怎麼怎麼不好，還說當初選錯了人，應該選我。哎呀，這鬨的，我可左右為難呀！我一個前書記，哪有能力管現在的事啊！前進哥，你快來救救我的場吧！”
許前進聽了，忍不住苦笑了一聲，又趕緊收住：“小吳啊，你以為就你麻煩？我家也圍了好多人呢，正跟我這兒訴苦呢。我這不正一個個勸他們，萬事慢慢來，彆急，可他們也不聽啊。”
“啊？你家也有人？”小吳愣了一下，隨即歎了口氣，“這可怎麼辦啊？東子現在躲在村委會裡不出來，村民們找不到他，就都往我們這兒跑了。”
“好了，不多說了。”許前進看了一眼屋裡還在議論的鄉親們，說道，“咱們各自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你告訴鄉親們，當初選東子是他們自己做的主，現在出了問題，也得他們自己去跟東子溝通。我和你都不是書記了，摻和進去反而不好。”
掛了電話，許前進回到屋裡，就見張大爺他們還在小聲嘀咕著什麼。他清了清嗓子，說道：“大夥也彆在我這兒耗著了。東子雖然做得不好，但他畢竟是村書記，你們有問題還是得去找他。要是他實在不辦事，你們可以去鎮上反映情況，總能有解決的辦法。”
“去鎮上？”王大伯猶豫了一下，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我們也想過，可又覺得都是一個村的，抬頭不見低頭見，鬨到鎮上多不好看啊。”
“就是啊，要是鬨僵了，以後在村裡見麵多尷尬。”李嬸也跟著附和，眼神裡滿是無奈。
許前進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你們就是太顧念情麵了。當初選他的時候，怎麼不想想他能不能辦事？現在出了問題，又怕傷和氣，這樣下去，問題永遠解決不了。”他頓了頓，繼續說：“這樣吧，我陪你們去一趟村委會，找東子談談。我不摻和你們的事，就是幫你們把話傳到，讓他知道村民們的想法。至於他聽不聽，能不能改，就看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