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莊的楊柏峰有兩個女兒。一個是女兒,另一個還是女兒。
小女兒叫楊召弟,期許下一個孩子是個帶把的兒子。
楊柏峰自己是獨子,他爹也是獨子,所以收麥打麥隻由他和爹兩個壯丁。
當然了,他爹勉強稱為壯丁。
人家一個三代親族,叔伯兄弟侄十幾個男壯丁,早早就互幫互助,把麥收割完,拉到打麥場,碾碎揚場,收到自家庫窯裡。
而楊柏峰自己和他爹,麥子還沒收完呢,看著隔壁麥田裡,個個赤膊敞胸,黝黑的肌肉,蒼勁有力揮舞著鐮刀,麥子像風吹過般倒下。
而自己和年邁的爹在前頭,後麵是婆娘帶著兩個女娃慢吞吞的走,看著就來氣,這活著還有什麼勁!
楊招弟自小挨爺和爹的罵,說自己和姐姐都是賠錢貨。
楊家莊是個大村莊,本村鄉紳揚老爺是個樂善好施的,極重名聲。
在村裡設有村塾,多是男童就讀,不過也有些女童。
束修也不貴,隻需一匹布即可。
楊招弟多次求爹爹一匹布,都被罵了回去。
看著自己幼時一塊玩的前後鄰居,陸續進了私塾讀書,揚招弟才深刻明白,原來男孩和女孩真的不一樣。
但楊招弟聰明伶俐,個性強,總是不服氣,在門外時不時偷聽先生講字。
平時玩耍時,也讓這些發小教自己,如此過了四五年,自己竟還比有些男童認的還多,甚至於一些四書名句也能朗朗上口了。
三月底,楊老爺積極響應縣尊和周家溝發起的農會,雖然是距離周家溝最遠的,但卻是最早一批入農會的村子。
而楊招弟跟著讀書識字的事,早被私塾先生告知了楊老爺,楊老爺又把自己舉薦給了農會,被總務堂招走,竟然一躍成為了農會書辦員。
工食銀竟有二兩之多!
五月初農會發四月的工食銀,楊招弟花了一兩銀子,一口氣買了兩匹布。
當著全家人的麵,扔在飯桌上,笑道:“托爹的福,我在私塾外偷學幾個字,才能當上農會的書辦。如今發了工錢,這兩匹布就給爹爹置辦身新衣罷。”
楊柏峰訕笑道:“還是二妞有本事,如今周會長正帶社兵給前街六婆家幫收麥呢,二妞你在農會,和周會長說下,看能不能幫咱也收一下。”
楊招弟冷笑:“我們農會是有章程的,咱家有丁壯兩名,不符合條件。”
楊柏峰看著一向俯首的二妞,竟然敢和自己支棱起來,不禁大罵:“你個賠錢貨,讓你去通融通融不行嗎?”
楊招弟怒道:“你當我是什麼,我的臉就那麼白?我是周會長他娘啊?”說完,也不吃飯,摔門而去。
可這大晚上的,她能去哪呢?
她在村邊路上晃悠,忽然聽到窸窸窣窣聲,聽聲音不是兔子,也不是刺蝟,而是人的腳步踩踏聲。
她心有預感,汗毛豎起來,趕忙裝作無事退回,借著熟悉地勢,爬到一家院子裡,從牆頭偷看。
竟然有三四十個人影,正摸著黑,到打麥場上偷曬的麥子。
打麥場裡當然也有人睡在那看著麥,但隻來得及驚呼,便被這幾十人拿木棍打暈,拿著麻袋急忙裝著麥。
楊招弟非常害怕,趕忙躲在牆角,心想本村的農兵這幾天都收麥累的很,早已歇息,該如何是好?
她想,這個時候農會的人都在多好,社兵!對,找巡邏的社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