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屠戶帶著一身未散的煞氣和滿腹的疑慮,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茅屋裡,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隻剩下粗重的喘息聲。
陳山靠在門框上,臉色依舊蒼白,眼神複雜地看著自家兒子。
李秀則癱坐在小凳上,雙手捂著臉,肩膀微微聳動,顯然是後怕得厲害。
剛才那一幕,實在太過驚險。
若非兒子急中生智,用那套神神叨叨的說辭唬住了陳屠戶,後果不堪設想。
許久,陳山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乾澀地開口:“平安…你剛才說的那些,山神爺爺…福兔…都是真的?”
語氣裡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求證,還有著無法完全壓下的懷疑。
屋內安靜下來,父母的目光都聚焦在陳平安身上。
迎著父母探尋的目光,陳平安知道不能露餡。
低下頭,小手絞著衣角,聲音帶著點後怕和孩童的固執:“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山神爺爺,反正…就是個白胡子老爺爺跟我說的。他說那兔子不能給殺豬的吃,吃了會倒黴。”
把一切推給一個神秘的“白胡子老爺爺”,是最穩妥的說辭。
李秀擦了擦眼角,站起身,走到兒子身邊,一把將他摟進懷裡,聲音哽咽:“我苦命的兒啊…老天保佑,是哪個神仙顯靈保佑你呢…不然今天…”
她不敢想下去。
陳山也走過來,粗糙的大手輕輕放在兒子頭頂,動作笨拙卻帶著暖意:“好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那陳屠戶…被你唬住了,暫時不會來了。”
話雖如此,但眉宇間的憂慮並未散去。
五天。
陳屠戶隻給了五天時間。
五天之後,那筆沉重的債務,依舊像座大山一樣壓在頭頂。
李秀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當家的,五天…五天後可咋辦啊?那利滾利的錢,咱們砸鍋賣鐵也湊不齊啊。”
陳山沉默了,狠狠地錘了一下土牆,發出沉悶的響聲。
一個平日裡頂天立地的漢子,此刻卻被逼得束手無策。
看著父母絕望無助的樣子,陳平安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必須找到一條出路。
深吸一口氣,陳平安從母親懷裡掙脫出來,抬起頭,眼神異常堅定。
“爹,娘。”
稚嫩的聲音,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陳山和李秀都看向他。
“我想…去蒙學讀書。”陳平安一字一句地說道。
石破天驚。
話音落下,屋子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陳山和李秀都瞪大了眼睛,如同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滿臉的難以置信。
“讀…讀書?”李秀最先反應過來,聲音都變了調,“平安,你說啥胡話呢。讀書?你知道讀書要花多少錢嗎?”
陳山也回過神來,眉頭緊鎖:“平安,彆瞎想。咱們莊戶人家,哪有那個錢供你讀書。再說,你才多大…”
“我知道要花錢。”陳平安打斷了父親的話,語氣依舊平靜,“可爹,娘,你們看,咱們光靠種地,能還得清陳屠戶的債嗎?能過上好日子嗎?”
一句話問得夫妻倆啞口無言。
是啊,麵朝黃土背朝天,辛辛苦苦一年到頭,遇上好年景勉強糊口,遇上災年就得借債度日。
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讀書,才有出路。”陳平安繼續說道,小小的身軀挺得筆直,“書上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隻有讀書考取了功名,才能不受人欺負,才能…讓咱們家過上好日子。”
這些道理,對於他這個擁有現代靈魂的人來說,是常識。
但對於陳山和李秀這對一輩子麵朝黃土的農民來說,卻如同另一個世界的事情,遙遠而渺茫。
“功名…那是那麼好考的?”陳山苦笑一聲,“鎮上多少秀才老爺讀了一輩子書,不也還是…唉。再說那束修、筆墨紙硯,哪一樣不要錢?咱們家…”
“爹,錢的事…我想辦法。”陳平安眼神閃爍,透露出一絲神秘。
“你想辦法?”李秀更擔心了,“平安,你可彆再做什麼危險的事了。這次能套到兔子是運氣好,可萬一…”
“娘,不是去打獵。”陳平安趕緊解釋,“是彆的法子。”
看著父母依舊疑慮重重的眼神,他知道必須給他們一點信心。
“爹,娘,你們不覺得…我這次病好之後,好像…聰明了點嗎?”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陳山和李秀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認同。
確實,兒子這次醒來後,無論是說話、做事,都透著一股以前沒有的機靈勁兒,甚至…有些讓他們都看不懂的“早慧”。
難道真是老天爺顯靈,讓兒子“開竅”了?
“我…我好像能記住很多以前聽過的故事。”陳平安開始拋出誘餌,半真半假地說道,“就好像…今天那個白胡子老爺爺跟我說的那些話,還有以前…村裡老人講的那些神仙故事,我都記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