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皇城之內,萬籟俱寂。
金鑾殿上的喧囂早已散去,但在燈火通明的禦書房內,一場決定數百名貢士最終命運的評議,才剛剛進入高潮。
景泰皇帝端坐於龍椅之上,麵前的禦案上,整齊地擺放著十份被閱卷官們評為最優等的殿試策論。
內閣大學士李默、吏部尚書王陽明、吏部侍郎徐階以及另外幾位內閣重臣,分列兩側,垂手而立,神情肅穆。
這裡的氣氛,遠比白日裡金鑾殿上更為凝重。因為在這裡的每一次評點,每一句言辭,都將直接影響到大夏王朝未來數十年的朝堂格局。
“諸位愛卿都已看過這十份卷子了。”
景泰帝緩緩開口,聲音沉穩,聽不出喜怒。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叩擊著桌麵,目光最終落在最上麵的那份策論上。
那份策論,正是出自陳平安之手。
“朕想聽聽,諸位對這份卷子,有何看法?”
此言一出,禦書房內的空氣仿佛都凝滯了幾分。
“啟稟陛下。”
內閣大學士李默率先出列,躬身道:“臣以為,此份策論,堪稱本屆殿試之翹楚。其論強兵、富民、澄吏三策,層層遞進,環環相扣,最終歸於‘民心’二字,立意高遠,格局宏大。尤其是其中‘均田畝,抑豪強’與‘發展工商’之見,雖稍顯激進,卻如同一劑猛藥,直指我大夏積弊之要害。若能審慎推行,假以時日,必能使我大夏國富民強。臣以為,此子有經天緯地之才,當為一甲之首。”
李默話音剛落,王陽明亦是上前一步,聲音洪亮:
“臣附議。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此文最難能可貴之處,不在其文采,而在其風骨。字裡行間,充斥著一股‘舍我其誰’的擔當與‘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勇氣。這等憂國憂民的赤子之心,正是朝廷最需選拔的棟梁之材。若因其言辭犀利,便加以貶抑,無異於塞言路、棄賢才,非明君所為。臣,亦舉薦此卷為狀元之選。”
兩位主考官意見一致,都力薦陳平安為狀元。
然而,話音未落,一個陰冷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陛下,臣有異議!”
徐階排眾而出,臉色陰沉地奏道:“李大學士與王尚書所言,臣不敢苟同。此文看似洋洋灑灑,實則狂悖無禮,包藏禍心!”
他此言一出,滿室皆驚。
“徐侍郎,此話何意?”李默眉頭緊鎖。
徐階卻不理會李默,徑直對著景泰帝叩首道:“陛下明鑒!此子年不過十六,便敢妄議國策,指點江山。其所提‘均田畝,抑豪強’,是要動搖我大夏國本,與天下士族為敵,勢必引起天下大亂!其所言‘裁汰冗官’,更是將矛頭直指朝堂諸公,其心可誅!”
“此等文章,並非良策,而是亂政之言!其人也非棟梁,而是紙上談兵、好高騖遠的狂生!若將此等心術不正、鋒芒畢露之人擢為狀元,天下士子將如何效仿?朝中百官又將如何自處?屆時,朝局不穩,人心浮動,其禍更甚於北虜南蠻!懇請陛下三思,萬不可被其花言巧語所蒙蔽,當將其斥為下等,以儆效尤!”
徐階這番話,可謂是字字誅心,直接將一篇策論,上升到了動搖國本、擾亂朝綱的政治高度。
禦書房內,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一些立場保守,或是與士族門閥關係密切的官員,聞言也露出了深以為然的神色。
“徐階,你這是血口噴人,公報私仇!”王陽明怒喝道。
“王尚書,下官一心為公,何來私仇?倒是王尚書,如此回護一個素未謀麵的舉子,其中緣由,才更令人深思吧?”徐階冷笑著反唇相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