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風波,並未影響到翰林院的清淨。
但所有人都感覺到,某種看不見的氣氛,已經悄然改變。
《大夏簡報》依舊每日按時刊發。
隻是內容,變得更加犀利,也更加精準。
從西南邊陲的土司叛亂,到京城米價的異常波動,每一篇文章,都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切開大夏朝肌體上的一個個小膿包。
而每一期簡報呈上禦案之後,朝堂之上,總會掀起一場不大不小的震動。
或是某位官員被都察院“請去喝茶”,或是某項積弊已久的政策,被皇帝下旨重新審議。
陳平安,這個名字,在京城官場,已經不再僅僅代表著“才華”與“聖眷”。
更增添了一層令人敬畏的色彩。
他就像是皇帝懸在所有官員頭頂的一麵鏡子,讓任何陰私和懈怠,都無所遁形。
嚴嵩集團,也因此收斂了許多。
他們對陳平安恨之入骨,卻又無從下手。
因為陳平安所做的一切,都奉著聖意,占著大義,讓他們找不到任何可以攻擊的破綻。
漕運貪腐案,在鐵麵禦史於謙的雷霆手段下,進展神速。
漕運總督高斌,以及一眾涉案官員,被悉數押解進京,打入天牢。
從他們府中抄沒的贓銀,竟高達數千萬兩,足以填補半個國庫的虧空。
消息傳來,朝野震動。
而這一切的源頭,僅僅是《大夏簡報》上的一篇分析文章。
這日午後,天氣晴好。
陳平安正在公房內,整理著下一期簡報的素材。
王進在一旁,一邊啃著雞腿,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陳老弟,你現在可真是威風八麵。我聽說,現在各部院的官員,都把你的《大夏簡報》當成了催命符。每日不看上一眼,連覺都睡不踏實。”
陳平安搖了搖頭。
“我隻是在做我分內之事。”
“什麼分內之事。”王進撇了撇嘴,“你這哪是翰林,簡直就是半個禦史,不,比禦史還厲害。禦史風聞言事,還得講究個證據。你倒好,提出個疑問,陛下就當真了。”
兩人正說著話,公房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緊接著,大太監馮保那標誌性的尖細嗓音,響了起來。
“陛下駕到——”
王進嚇得手裡的雞腿都掉在了地上,連忙起身,手忙腳亂地擦著嘴。
陳平安也立刻起身,整理衣冠,迎了出去。
隻見景泰帝身著一身玄色常服,在一眾內侍和禁軍的簇擁下,正信步向著他的公房走來。
“臣等,參見陛下。”
整個典籍廳的官員,都跪倒在地。
“都平身吧。”
景泰帝擺了擺手,目光卻徑直越過眾人,落在了陳平安的身上。
“朕今日,是來巡幸翰林院,考察一下新晉官員的工作。”
他一邊說,一邊邁步走進了陳平安的公房。
他繞過了那些整齊的書架,直接來到陳平安的桌案前。
桌案上,堆滿了各種批注過的文書、數據圖表、以及剛剛畫好的簡報草稿。
景泰帝隨手拿起一張草稿。
上麵畫著一幅簡易的大夏地圖,用不同顏色的朱砂,標注出了各地鹽鐵的產量、稅率、以及走私路線。
圖表旁邊,還有幾行清秀的小字:
“鹽鐵之利,國之大者。今私鹽泛濫,稅製混亂,其弊在官督商辦,權責不明。當改製,以官引為主,放開民營,以稅代管,則國庫充裕,私販自絕。”
景天帝的眼中,再次閃過一絲激賞。
“好一個‘以稅代管’。”他讚歎道,“陳平安,你的腦子裡,到底還裝了多少讓朕驚喜的東西?”
陳平安躬身道:“臣隻是紙上談兵,胡言亂語,讓陛下見笑了。”
“這不是胡言亂語。”景泰帝搖了搖頭,“這是治國良策。”
他放下草稿,環顧四周,突然說道:“朕看你這公房,還算寬敞。馮保,去取一副棋來。”
馮保應聲而去。
不一會兒,一副上好的玉石棋盤,便被擺在了公房的茶幾上。
“陳平安,陪朕,手談一局。”
景泰帝在茶幾旁坐下,自顧自地拈起了一枚白子。